這沉重的負累,伏在地上直喘氣。
萬籟俱寂,遠處是萬家燈火,無人知曉護城河畔發生了這一幕慘案,直到晚歸的小攤販挑著擔子路過此處,被無數的箭矢和死不瞑目的馬車夫嚇得屁滾尿流,大喊大叫著報了案。
京衛軍聞訊趕來時,驅散了四周的百姓,校尉舉著燈籠,查看了一番車廂外刻著的紋飾標記,大驚失色地喊了出來:“婧駙馬!”
每一個身份顯赫的大家族都有獨立的紋飾標記,刻在馬車上、轎子上、進出城的腰牌上,京衛軍將這些紋飾標記都認得清清楚楚。三匹馬,公卿家族外出才可有如此排場,而車廂前的紋飾,在墨家的藍色族徽外頭塗了一層金色,是皇家駙馬的標誌。
本以為隻是一件大手筆的殺人案,哪裏想到遇害的居然是當朝婧駙馬,在這塊地界上出的事,別說是校尉這頂帽子,恐怕他祖宗十八代都不夠誅連的。
頓時,這校尉嚇得渾身上下哆嗦不已,連張口說話都再沒力氣,舉著燈籠掃過馬車車廂下麵,鮮血一滴一滴地從車廂底部滲出來,將馬車周圍的空地染成一片血紅,空氣裏滿是血腥的氣味,這婧駙馬怕是再無生還的可能了。
“快,上……上報朝廷。”渾身脫力的校尉半晌隻能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忽然對著圍觀的百姓大吼道,“你們……你們都給我散了!”
百姓們剛散開條口子,從長興街的方向駛過來一輛馬車,車前華彩燈籠的光亮由遠及近,將馬車的周身幾丈遠的地方都照得透亮,可以清晰地瞧見車廂前五匹駿馬並列而行——五匹馬是皇家才敢享有的待遇,這來的人肯定是皇親國戚。
還來不及下跪,車廂的窗簾被掀起一點,有個著鸀衣的丫頭探出頭來問:“發生什麼事了?何故擋道?婧公主的鳳駕到了,你們也敢攔麼?”
聽聞“婧公主”三個字,那校尉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下了,圍觀的百姓也紛紛跟著他跪下,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校尉哆嗦著聲音道:“奴才叩見婧公主,公主萬福!但、但有一事要告知公主,婧……婧駙馬一刻鍾之前遇……遇害,恐怕凶多……吉少了……”
那挑起簾子的鸀衣丫頭駭然睜大了眼睛,回頭望向車廂撐著頭睡著的百裏婧,百裏婧迷迷糊糊地聽到校尉的話,僵硬著腦袋坐起了身子,一把掀開車簾,厲聲質問道:“你再說一遍?!”
皇室公主的氣勢在這一聲質問中顯露無疑。
校尉已經知道自己隻剩下一死了,雙膝跪著往前爬了兩步,離車廂近了些,不敢看百裏婧的神色,閉著眼重複道:“婧駙馬遇刺,恐怕已經……凶多吉少,請婧公主……節哀!”
他“節哀”這兩個字說得特別清晰,百裏婧跳下馬車,抬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喝道:“胡、說、八、道的狗奴才!讓開!”
她撥開人群,朝那輛馬車走過去,腳步匆忙。及至看到滿地的鮮血,百裏婧再也走不動,胸口泛起巨大的惡心,忙捂住了嘴,不讓自己吐出來。
滿目都是羽箭,猙獰不已。
今日在校場上看到的還不夠,還叫她在這種場麵裏再看一次,被箭矢紮得密密麻麻的車廂,早晨她才與墨問同乘,現在已經被射得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麵目,人想要靠近一步都不行。
“咳……”她突然便蹲下了身子,將方才在“碧波閣”喝的酒全部吐了出來,她沒有吃菜,吐出的全都是苦酒,肺腑裏湧起無限的悲戚和荒涼,一陣一陣空虛的冷。
“墨問……”
她口中喃喃,忽地瘋了似的站起身,衝上前去,一把掀開了破碎的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