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死去的司徒皇後的囑托。他已不在乎真情幾分,虛偽幾分。
既然蒼天負我,既然大興負我,既然父母負我,那麼,我就讓你們所有人看一看,權勢集於一身肆意玩弄別人的感覺如何!那些騙了我、害了我,讓我淪落此番狼狽不堪的人,如何對付你們才能解了我的心頭之恨呢?你們說,我且聽著!
“陛下,七皇子沒了,黎貴妃……瘋了……您看如何處置?還有叛臣黎家一門……”
高賢瞅了一眼紫宸殿外橫屍在地的黎國舅,小心地問著。黎家協同晉陽王謀反,那麼,黎家一門無論老幼皆有叛國之罪。
景元帝對此無動於衷,幽幽歎道:“韓幸傷及心脈,必死無疑,朕要將他的頭顱懸於城樓之上!派人去找婧公主,務必安全地帶她回來!”他的目光投向司徒皇後,腳步蹣跚著又走回去,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對朕來說,皇後……最是要緊。”
他的手輕觸著司徒皇後的麵頰,已經呈灰白色,他知曉再過不久,還會起屍斑,連這灰白顏色都不如。
他不肯讓奴才幫忙,執意親自抱她,試了幾番才抱起,每走一步,身後的血跟著滴了一路。他仍舊是位居高位的皇帝,同時又是個失去愛人的可憐人,他低頭望著此刻離他如此近的臉龐,對她說著可笑的話:
“珊兒,恨歸恨,不愛歸不愛,我已錯到了底,帶累你一生孤獨。來世哪怕不肯再理我,能否讓我再見一見你?或讓你再負我一生,我不怒不爭不怨,悉數還了你如何?再得寸進尺些,能否與我合奏一曲離離原上草?我念著這曲子二十餘年了,一聽別人彈起來,就好像看到你站在草原上等人,夕陽很美,朝霞很美,我想牽你的手,可你等的人卻不是我……”
雪大,風大,法華寺火光衝天,站在皇宮之內也可望見,景元帝不由地駐足停留,未幾,又繼續邁步。墨譽跟在他身後,由內侍攙扶著寸步不離。
往未央宮必得途經禦花園,禦花園的池邊圍著一圈宮人,見景元帝來了,都紛紛往兩側跪下。
視線再無阻擋,終於知曉宮人為何圍在此處。
厚厚的雪地裏,七皇子百裏明煦裹著一身拖地戲袍躺在那,從頭到腳都是水跡,池邊的雪空出了一個大窟窿,顯然是剛從池子裏撈上來的。
負責照看七皇子起居的大宮女和內侍對著景元帝磕頭如搗蒜,渾身抖如篩糠:“陛下……下雪了,七殿下一定要出來玩,說是要去鍾鼓司找師傅學那一曲霸王別姬,奴婢攔著,他就拳打腳踢,怎麼勸都不聽,後來……後來七殿下偷偷跑了出來,奴婢們怎麼都找不著,最後……還是認出了冰碴子上的戲服才……陛下饒命啊!”
戲服太長,浸了水,天冷,他沒能爬上來,表情已凍得麻木。
景元帝看了一眼跪在百裏明煦旁邊的黎貴妃,她已哭得肝腸寸斷,由黎家勾結晉陽王而發動的叛亂,最後卻發現他們欲扶持的七皇子因玩水溺死在了荷花池……那些掙來的權力地位,又有何用?
黎貴妃一瞥之下,望見了景元帝,聲嘶力竭地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腿,她不是要認罪伏誅,也絕口不提謀奪皇位,隻是哭:“陛下,陛下,求您救救煦兒!救救他!他才十歲!才十歲啊!陛下……”
但在黎貴妃撲過去的時候,卻看到了景元帝懷身是血,已不再動。
黎貴妃呆了呆,又開始大笑,指著司徒珊笑:“哈哈哈哈,司徒珊!你也有今天!你……你終於肯死了!你死了就好了!什麼都好了!死得好!”
景元帝臉色一沉,開口道:“將黎妃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