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今劍傳達的命令後,賴親不敢耽擱,立刻就帶著膝丸回來了,隨後匆匆去探望兄長,鄭重地接下了“我不在家時,照顧好宅邸中的一切”的命令。
膝丸回來拜見過家主後就去找兄長,意外地發現了那個本應還醉酒的人獨自靠在幛子門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兄長?你感覺怎麼樣?有不舒服嗎?”
聽見弟弟的聲音,髭切如夢方醒,揉揉脖頸,自言自語般抱怨:“呀呀,家主下手真是不留情呢,雖然本體是刀,但是也不能用像砍木樁一樣的手勁吧……”
膝丸一下子沒聽清:“什麼?”
髭切笑眯眯地擺擺手:“沒什麼,問題丸出門一趟有什麼收獲嗎?”
膝丸無力地盯著自己裝傻充愣的兄長,很想暴起,但是有什麼辦法呢……
看到那樣一張臉配上那樣的表情,就無論如何也發不出火了啊。
——冷靜冷靜啊膝丸,那是你的兄長,不能犯下謀逆的大罪啊!
“阿尼甲!我是膝丸!膝丸!hi——sa——ma——lu——!”
——不行啊怎麼都冷靜不下來啊明明是親的兄弟為什麼記不住名字啊為什麼啊!
髭切拉拉肩頭的外套:“呀,不用這樣強調嘛,我記住啦。”
膝丸的眼神裏滿是懷疑:“這樣的話……我已經聽過很多遍了吧……”
髭切圓潤甜美的聲線抑揚頓挫:“總要相信一次嘛。”
膝丸絕望的看著自己的兄長:“這樣說的話,還是沒記住對吧……”
髭切明智地轉移話題:“家主明天就要去關東了呢。”
膝丸聽見這話,也嚴肅起來:“時政給我們灌輸的信條,不就是曆史是不可更改的嗎,兄長,您想做什麼呢?”
髭切金色的貓眼在光線折射下顯得異常冰涼:“那你的意思是,就要那樣……那樣……看著家主去死嗎?”
膝丸皺著眉,試圖安撫髭切:“兄長!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可是要麵對更改曆史的結果,我們怎麼能保證,在改變後的曆史裏,家主不會再遇到任何的危險?”
髭切眯起眼睛,森冷的話語從薄唇裏一字一字擠出來:“這樣的借口,就是你對家主的死亡袖手旁觀的原因?”
膝丸被話語裏的質疑激怒了,壓低聲音辯解:“兄長!你至少該考慮一下,我們是否能承擔這樣的後果!我們真的能這樣肆意改變家主的人生嗎?”
——這樣的任性,到底是為了家主,還是……為了自己呢?
髭切一下子抿緊了唇,燦金的瞳孔裏流著閃避不及的的驚痛狼狽,還有熔岩一般的火光。
他什麼也沒說,側臉避開了膝丸眼中的質問。
這個問題……
連他自己都感到迷茫。
再次見到家主,他不斷地去接近,不斷地去撩撥,像是百無顧忌地奉獻上自己,卻一次次遭到家主的拒絕。
這樣的拒絕讓他仿佛回到了還沒有獲得人形的時候。
那時候他和膝丸一起,被作為禮物贈送給家主,第一次被握緊,第一次被使用……
刀劍的宿命就是在戰場上折斷,他認可這樣的命運,並願意為了家主從容赴死。
可是隨之而來的待遇卻讓他心生迷惑。
不是家主對他不夠好,也不是家主的錯,但他就是能隱隱感覺到……家主並沒有那麼喜歡他,至少沒有像喜歡膝丸那樣喜歡他。
這樣的差別,從每一次禦敵時首先被出鞘的就是膝丸,每一次先被保養的就是膝丸,每一次留在寢帳內陪伴家主的都是膝丸……
作為刀劍,他唯一存在的價值就是他的家主,而他的家主——
從細小微末的細節裏一點一點地灌輸給他一個信號,一個越來越強烈的信號。
——他的家主,他畢生傾慕的家主,他一心深愛的家主……
——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愛他。
他傾盡全力的捧上一顆赤/裸真摯的心,將自己放低到塵埃裏去,隻求他的家主看看他。
他以為他的祈禱終於被聽見,當他穿越時間的洪流再次看見那個印刻珍藏在心底的身影時,他欣喜若狂,又膽怯不敢上前。
他以為他可以憑借這次的相見改變什麼,他沉浸在這樣的夢境裏,這個夢境終於被殘忍的碾滅。
平忠常,關東。
那場最後的戰役。
留在記憶裏的隻有滿天地的血,還有永遠不會睜開的眼睛,不會笑的嘴唇,不會再握緊他的冰冷的手。
……麵臨著這樣的絕望,他難道不能改變什麼嗎?
這樣的想法,難道叫自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