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本丸的三十一天(1 / 2)

這是一間很暗很狹小的房間, 裏麵什麼東西都沒有,硬要說的話, 就是囚困著一隻鬼吧。

門被推開了一條縫,漏進門外明亮的天色, 一個雪白的影子輕巧地閃了進來, 順手關閉了那道縫。

長發逶迤的鬼因為那光線而露出的不安神情又平靜了下去。

“喲,居然變成這樣了,真是把我嚇了一跳啊。”

進來的人大大咧咧地把雪白的羽織一掀, 嘿咻一下坐了下來, 湊近那隻始終不言不語的鬼。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躲開短刀的偵查溜進來啊,就不表揚我一下嗎?真是冷漠誒。”

輕快活潑的聲音帶著不走心的抱怨,他往前手腳並用地挪了挪,幾乎到了臉貼臉的程度。

“真是想象不到啊, 你平常那樣的性格,居然會做出這麼轟動的大事,真是嚇到我了嚇到我了。”

他璀璨的金色瞳眸裏露出狡黠的笑意:“數珠丸殿,不要這麼沉默嘛,我知道你還是有神智的,暗墮到失去理智這樣的事情,也就騙騙那些心神大亂的傻瓜了吧。”

一直寂靜的鬼慢慢抬起臉, 墨黑的長發下是一張慘白的臉, 濃黑的睫毛輕輕顫動, 狹長眼尾拉出煙霧般殘酷的血紅, 高挺鼻梁下嘴唇濃豔如飲血。

這實在是一張太過妖豔的麵容, 像是黃泉邊盛開的紅花,根葉都浸透了鮮血和人世的惡意。

他紮根在地獄,卻妄圖將罪惡的花攀上人間的天際。

數珠丸恒次,傳說中最清淨智慧的佛刀,被認為是最不可能暗墮的刀之一,可是現在他被囚困在黑暗的角落,身上凝聚了極致的冷靜的惡,挽在手間的長長佛珠都由剔透明紫化成了滴墨深黑。

他想了想,好像很費勁地才從腦海深處挖出了來人的名字:“鶴丸國永?你來幹什麼?”

那振姿容秀美出塵的雪白太刀有著白鶴般高潔的風采,羽織垂落下來,就像是白鶴斂起羽翼,婉轉優美地落在水麵。

與這樣外表不同的是,所有人都知道這隻白鶴隱藏的惡劣多變性格,以惡作劇為樂,把驚嚇別人當成了刃生唯一追求——當然,他也完全不介意收到來自別人的驚嚇。

鶴丸歪歪腦袋,柔軟的雪白發尾搭在頸間,他似乎有點癢,伸手撓了撓下巴,帶動羽織上金閃閃的兵庫鎖發出了悅耳的金屬響動。

“誒……這個問題啊……”他抬頭看看天花板,雖然在這樣的黑暗中他什麼也看不見。

“就不能點個燈嗎,真的好黑啊——”他探頭探腦想找點什麼亮的東西,一直沉默的數珠丸嘶啞的聲音就製止了他,“別點燈。”

鶴丸偏頭,金色眼睛像是孩子發現了好玩的東西而閃閃發光:“不想點燈?為什麼呢?咦……你在發抖誒。”

帶著天真味道的語氣裏透著淡淡的惡意,他猛然靠近數珠丸:“你在怕什麼呢?不會是愧疚吧?我看見你把刀捅進那個審神者胸口的時候可是鎮定的很呢。”

輕快的語調突然低下來:“說起來,我一直很疑惑,那個男人每過一段時間就要帶數珠丸殿出去一趟,你們去哪裏了呢?”

數珠丸掐著佛珠的手指一下子縮緊了,骨節上都泛起了青白的灰色。

那一瞬間,從數珠丸身上迸發出來的殺意令一向笑眯眯的鶴丸國永都有點繃不住了,他下意識把手搭上了腰間的本體太刀。

長久的令人窒息的靜默後,數珠丸垂下頭,像是之前無數次一樣,包容淡然地放過了這次的惡作劇:“鶴丸殿來,不是想問這個的吧?”

鶴丸有點苦惱地摸摸頭發:“是哦……”

數珠丸一顆一顆地撚過冰涼的珠子:“想殺掉審神者,需要什麼理由嗎?”

鶴丸把手支在膝蓋上托住頭:“不是吧,所有人都可以這麼說哦,但是唯獨你,不適合這個理由。”

理由?

數珠丸微微側頭,他突然想起了在那棵櫻花樹下,依靠著樹幹看著天的少年。

即使是見慣了形貌綺麗的付喪神的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審神者真的有著他見過的最華貴的姿容。

有著這樣的風姿,他的內心是怎麼樣的呢?

數珠丸這麼想著,是一樣的光明剔透嗎?是一樣的優雅溫柔嗎?還是一樣的藏汙納垢呢,將珍稀的天下五劍送到吉原店去,滿足人類肮髒醜惡的欲望,換取更多的好處?

在這樣美夢般的日子裏,他懷著近乎恐懼的心情,戰戰兢兢地等待著新的噩夢的降臨,這樣的痛苦讓他咬齧著自己千瘡百孔的心,與其是等待人類露出邪惡的一麵,不如在他傷害他們之前,先下手為強吧?

數珠丸像是從靈魂深處被活活撕成了兩個部分,一半充滿悲憫,堅信人類的善,一半猙獰地拖拽著他的腳踝,要帶他沉到泥濘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