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誰來救救他——
救救他……
是誰都好——
請救救他——
這樣的悲鳴響徹在無人的深夜裏,他日複一日地念誦著佛經,妄圖洗去靈魂的罪惡,他在同伴們麵前扮演著虔誠從容的佛刀,在寂靜的夜裏一遍一遍重溫灼熱的噩夢——
那個在人群和熱氣中,一次又一次調笑著提起的問題終於再次響起在他的耳畔,彙聚成低沉的鍾聲,撞擊著他的心口——
“這麼肮髒,還有資格被稱作聖潔的佛刀嗎?”
於是潔白破碎,蓮花枯萎。
他看見那個少年像是感覺到了他的靠近,朝著這個方向轉過頭,眼裏還停留著櫻花漂浮墜落的景色,他還能在那雙清冷的眼睛裏看見縮小的自己,一頭長發從深黑渡成蒼雪的白,纖瘦的腕間纏繞著紫色的佛珠,映襯他身後空曠湛藍的天穹。
幹淨,而美好。
他想,那真是一副很美、很美的畫麵,就像是很久以前,他幹幹淨淨地行走在天地間。
於是,他猝然拔刀,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將鋒利的刀尖輕而易舉地送進了少年的胸口。
本體上溢滿了審神者靈力豐沛的血液,那一瞬間他和自己的本體刀共感,滾燙的血液和內髒似乎包裹住了他,帶來一絲久違的溫暖。
真的……好溫暖啊……
連被冰凍已久的心髒,都因為這溫暖而顫抖了一下。
這,就是人類嗎?有那麼冰冷的心,又有這麼溫熱的血。
鶴丸雙手捧著臉頰:“雖然被你捅了一刀,但是沒有死呢……也是很神奇了哦?就是一直沒有醒,好無聊啊……”
數珠丸隻是聽著,突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他們都以為我這麼做是暗墮失去理智,為什麼你不信呢?”
鶴丸眨巴眨巴眼,嘴角拉出了一個詭秘的笑容,冰雪凝成的長長睫毛下,璀璨如陽光的金瞳漸漸融化,地獄的怨靈嘶鳴著探出利爪,幹涸的鮮血溢出來,濃紅雙眸宛若鬼燈亮在黑暗室內。
“噓——要保密喲~”
雪白的鶴站在陽光下,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啊——嗚——”
好無聊啊好無聊啊好無聊啊無聊的要瘋了瘋了瘋了——
他回頭看看關的嚴嚴實實的幛子門,撇撇嘴:“真像個墳墓啊……”
金色的眼裏掠過深沉的陰鬱,下一秒就被他眨巴眨巴眨沒了。
誒,不如去看看那個好命的審神者吧?
打定主意,他一拍手,左右看看,明明眼前有寬敞的回廊,他偏偏不肯走,展開雙手就從回廊上跳了下去:“飛咯——誒誒誒誒?啊啊啊啊啊啊!”
“啪唧”一聲,白鶴直直栽進了廊下不知何時挖出來的一個大坑裏,塵土飛揚後,原地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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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井家叛變了。
在足利將軍和朝倉家一拍即合對織田家展開包圍打擊的時候,這個一向站在織田一方的盟友突然倒戈,對著織田家的背後就是狠狠一刀,形成了前後夾擊的態勢。
三郎手裏抓著一把小豆,神情平和,似乎一點也沒有為此而感到憤怒。
柴田勝家倒是火冒三丈,嘴裏一直咒罵著背信棄義的“淺井小人”,三郎擺擺手,把那把小豆塞回口袋裏,“也沒什麼好生氣的啦,反正他們也殺不掉我,織田信長可是要統一天下的人啊。再說,阿市不是來報信了嗎?”
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隻裝著小豆的口袋,真心感歎:“阿市真是聰明啊,用這樣的方法暗示淺井家背叛了,不愧是織田信長的妹妹。”
明智光秀哭笑不得:“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請趕快下令吧。”
在這種情況下,原本已經被信長打下的金崎也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守住這一塊孤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三萬聯軍停駐在敦賀平原裏,這個東西有高山,南麵是近江的平原,就像是一個口袋,將他們死死困住。
隻能趁著最後的包圍還沒有形成,準備撤退。
三郎拍拍手:“好的,那就……以池田勝正為大將,小光和——”
“信長公,我願為大軍殿後!”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來,三郎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視線往下平移——
“哦!是猿啊!”
跪在地上的男人身材矮小,望向三郎的眼裏卻是可以被稱為堅定的光。
“可以,那就小光和你一起吧!”
於是,在這個暮色將落的時候,一場驚險的逃亡,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