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頂著一腔憤懣和兩個黑眼圈總算踏上了去仙聖國的路。
我甚至老早就坐在馬車裏,為的不見到張秀主動為自己添堵。
車行了一會兒,突然停了,聽歐陽朝與一老人對話的聲音。
“先生,有一老者順路去七陽,請求搭一程。”他掀起車簾問道。
我朝他麵前看去,見一位身穿玄黑衣物的老者。
他滿頭銀絲,白胡子也一大把,但瞧起來麵目可親。
“先生可否行個方便?”他笑問道。
竟像是神仙一般。
我慌忙下了車,彎腰道:“甚是榮幸。”
老者笑嗬嗬上了車,殘殉睜開眼與他對視片刻,又閉上眼。
他說:“這公子生得俊俏。”
我……
就不能換個台詞?
車行許久,大抵是因得老者在,殘殉規矩得很,一路安靜著不說話。
突然,馬車劇烈顛簸了一下,我從萬墮穀帶回來的那塊石頭自衣袖落出,滾到老者腳下。
“對不起驚擾各位,剛才沒注意路中有一個坑。”歐陽朝在外喊道。
“你怎麼老是收集這些奇奇怪怪的石頭?”殘殉皺眉道。
我怕他看出那石頭上有怨氣,急忙想彎腰去撿。
老者顯然比我快了許多,他將石頭撿起來攥在手心,有些驚喜的看著看了好一會兒。
“姑娘這石頭好啊,加以打磨,定是塊好玉。”
殘殉聽此話緊緊盯著那石頭一會兒,不過倒沒看出什麼的樣子,哼了一聲。
我朝殘殉挑挑眉,朝老人恭敬道:“好是好,不過認識的打磨師父少,不敢輕易動手。”
“我老頭子最喜歡的便是打磨玉石,姑娘若是不嫌棄,就交給我,隔些日子來七陽找我取便可。”
他撫著胡子笑道,眼神卻一直落在那石頭上。
“那真是謝謝您了,還不知如何稱呼。”
老者人稱白胡道人,家住七陽城外,還是那片熟悉的樹林。
我麵下認真聽著,不停回想,上次去見九令時,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也從未聽誰提起過。
晚些時候到了城外,老者下車,他扶了扶腰,我識相的上前扶了他一段路。
他說:“以鬼養玉,以怨養氣。命格雖回,萬劫不複,不值當。”
我笑道:“生未能盡歡,死未敢有憾,值當。”
他麵上一怔,隨即摸著胡子大笑一會兒。“癡兒,皆是癡兒。”
“入山十裏有一泉,泉眼杯口大。接天地至陰,彙萬物至靈。”
他拍拍我的肩,有種將天下都托付給我的感覺道:“歸來時,泉眼處自己取去。”
我轉身離去之前,聽他歎息道:“逆天改命者,萬劫不複者,到底可笑。”
盡管我萬般排斥,我們還是坐上了小船,我一時間腦袋裏隻剩下眩暈。
海浪翻湧,船體顛簸,便不再思考老者最後那句話的意思。
船靠岸,見六七拿著燈站在岸邊,他身旁還站了渡河公和他妻子。
“來啦?姑娘!”渡河婦朝我歡喜道。
我……
等到了仙禮學堂,自我感覺像是一個見不得光的鬼魅。
行車行船數日,我這幅軀體已經裝不下我有趣的魂靈了。
因而剛到仙禮,我飯都沒吃,躺在蘇北北以前住的屋子裏,整整睡了兩日。
“若不是聽見你打鼾聲,我便要以為你作惡太多,英年早逝了。”殘殉如是道。
我那兩日,將蘇北北的魂靈又找到許多,那些散在仙禮的魂靈主動都聚在了她的住處。
那兩日太累,身心疲憊,便讓那些魂靈鑽了空子,齊齊入了我的夢。
醒來後走過山間每一處地方,恍惚間都能看到蘇北北的身影。
聽聞歐陽朝那幾日也頻頻做夢,夢裏總回到那些舊時光。
他同六七道:“自別後,不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他自己也知道,相逢難憶。
半生已過,接下來長長久久的歲月裏,再不會遇見她了。
早先仙禮學堂授書傳業的夫子姓孟,人稱孟夫子。
要幾個月他便入澧山清修去了,他教過許多學子,最喜愛的,是蘇北北。
聽聞蘇北北死後,他明燈一月。
後便言餘生清修,一人入了澧山深處,自此見之者不過一二樵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