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聞到一股濃鬱的藥香，抱著罐子埋怨著出了門。
“喝這麼多藥，也沒見好，方子不行就該早點換——你說黃長老是不是醫術不行？”
李魚眼望暖馨，自然是指黃三兩長老這麼多年都沒能根治暖馨的寒症。
郭敦厚幫腔道：“怎麼好這樣講，比遊方郎中好多了，對吧？”
李魚笑，伍暖馨掐住胖子的腰，狠狠地擰。
小胖子齜牙咧嘴，李魚哈哈大笑。
冬風寒，街頭行人寥寥，遠遠可見木工坊大門緊閉。走近，偏房裏傳出說話聲，低沉沙啞聽不真切。
羅拐子孤家寡人，房門從不上栓掛鎖，李魚直接踢門進去。
羅拐子抱杖而坐，正圍爐向火。身邊小板凳上蹲坐著一個漢子，卻是才見過的勤耕。
勤耕盯著盆中炭火，默然無語，對於孩子們的到來混不在意。
羅拐子也不過抬了抬上眼皮。
“老羅，別愣著啊，趁熱喝。”李魚老成地把藥罐子往羅拐子麵前送。
“急個屁，一時總死不了！一邊放著······”羅拐子嗓門粗糙，氣勢上稍嫌不足，不知牽扯到哪一痛處，嘴角抽搐一下，又沉默下來。
李魚對老漢的暴躁早已經習以為常，毫不介意。郭敦厚趁李魚放藥罐的當口，搬了小板凳笑嘻嘻地緊挨著羅拐子身邊坐下。
勤耕抬眼，審視羅拐子，問：“現下感覺怎樣？”
羅拐子嘿嘿一笑：“能感覺怎樣？從骨頭縫到頭發尖，沒一處不痛的！”
“那······”勤耕啞然，找不到寬慰的話語。
“那什麼？老骨頭，就是這樣子。沒什麼好那的。”
“你可還不老······年紀不老。”看到羅拐子花白的頭發和臉上深刻的紋路，勤耕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違心話。
“不老的也就隻有年紀了。”羅拐子輕歎一聲，少有地溫和道，“你小子，是在安慰我？活到我這份上，我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勤耕默然。羅拐子定定盯著炭火出神。
郭敦厚少有地沉默不語，也一樣盯著炭火，仿佛從那炭火裏，能夠探尋到一點老羅的心情。李魚拖來一條板凳，挨著胖子坐下，樂得安寧。
房間裏陷入微妙的沉寂，安靜到似乎隻有羅拐子的呼吸聲存在。沒有人注意到，從進到房裏的一刻，伍暖馨立在門口，一直沒有動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彤紅的炭火，好像那火光裏藏著一個瑰麗的世界。
羅拐子突然發出隱忍的一聲：“嗯——！”
眾人望去，老羅一張硬梆梆的老臉，勉力不動聲色，不想卻讓糾結的眉頭和顫抖的身體泄露了天機。
勤耕注意到老羅的一雙大手，那雙生滿厚繭的大手緊緊握住手杖，虯龍木根雕手杖都像快要被握碎。從手背上暴起的經脈，勤根感受到老羅強大的毅力，正在爭奪身體的控製權。
勤耕默默然，這邊的兩個小子不善掩飾，都是一臉的擔憂和不忍。
好在羅拐子很快便恢複如初。他睜開雙眼，貌似舒緩地深吸一口氣，又微不可察地偷偷呼出，似乎漫不經心地咧嘴一笑：“老病痛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羅拐子的身體停止顫抖，腰背挺直，長滿老繭的大手放開木杖，五指伸展開來，再若無其事地扶杖烤火。若非額上冷汗，方才的一切，仿佛未曾發生過。
郭敦厚如釋重負，高興地拍一把羅拐子的肩膀，頗為江湖地笑道：“就是嘛，嚇我一跳，我還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