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陵江後。

盛和村中。

一個大約有八九歲模樣的男子倚著草墩站著,一身墨色長衣簡單肅靜,目光微垂,半張臉隱在陰影之中。

他對麵那個男孩倒看起來活躍些,一直在同他搭話。

“你叫什麼啊?”

“你喜歡吃什麼啊?我去買給你如何?”

“哎,你為什麼不說話啊?你不會是個啞巴吧?”

有些驚奇地瞪了瞪眼睛瞧著他,他開口問。

“小九,不得對恪尊無禮!”他身側的長者嗬斥了他一句,卻沒讓他臉上有多少懼色。

說話還是一副賤兮兮的模樣,可無論是他怎麼開口,都換不得對麵那人半句回應。

最後隻見他將眼睛一閉,皺眉回身,冷聲開口,“你好吵。”

“……”

苦著臉回過身,他向長者抱怨,“爹,您看,不是我不想和他好好相處,是這人根本就沒法相處!”

長者看著顧昭離去背影亦歎了口氣,道,“恪尊自幼一路走來的經曆非常人所能想象,自然心性冷些,你別放在心上,恪尊心腸還是善的。”

“善?”他挑眉,“我怎麼瞧不出來?”

“小九,不得胡言!若非有恪尊手下拚死護衛,你如何能逃出生天?”

男孩撓了撓頭,有點憋氣,不說話了。

他本來也想好好感謝他一番的,可是這人看上去未免也太不近人了吧?

就算被他手下救了命,那也是該感謝他手下才是,同他有何關係?

可這話也隻敢在心底想想,瞧了瞧自家爹爹帶上警告的一雙眼睛,他噤了聲,沒敢再開口。

“恪尊身世可憐,咱們是臣,你也要多盡盡為臣的本分……小九,你向來能言善辯,要多開解恪尊心結才是,為父說的話,你可明白?”

本想拒絕,但看見自家爹一臉愁容,他咽下了快到嘴邊的話,沉默了陣開口問道,“他……什麼身世啊?”

長者輕輕搖頭,歎了口氣道,“恪尊剛生下來之時,女帝便……”

他聲音頓了一頓,眸光染上痛恨,“便被南齊皇帝殘忍殺害了。恪尊身上背負的是我們整個昭族的血海深仇,自然心性不同於旁人。”

“整個昭族的血海深仇?”有些訝然,他張了張嘴半晌無話。

想著他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量,他良久才道,“他不也才沒到十歲嗎?”

“恪尊是女帝之子,這些責任是生來便背負在他身上的,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他聽過之後沉默了良久,最後也像個小大人的模樣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看他身世可憐,便不同他計較了。

至於他那個心性……來日方長,他就不信,那個恪尊還能一直不說話了?

可沒想到,他還真就能一直不說話。

“你不喜歡吃辣啊?好巧,我也不太喜歡。”

自餐桌上同他搭話,卻見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用過膳之後便利落地收拾碗筷起身,片刻也不多停留。

轉身便去了書房。

擋著門沒讓他關嚴實,他又繞在顧昭身邊開口。

“哎,你喜歡看書啊,這個我不喜歡。不過我喜歡醫書,我可是我們族裏天資最好的。你感不感興趣,我可以給你講講……”

話音未落,卻見對麵人真的從書卷中抬起眼來。

那雙眸子漆黑,讓人辨不清情緒。

顧昭猛烈地咳嗽起來。

“哎,你怎麼了?”他有些慌,一時手足無措起來,瞧他咳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忙道,“我……我去給你倒水!”

再沒耽擱,他當即跑出內室,去倒了一碗茶水過來,可回過身的時候,卻見門已經從裏間上了閘。

無情地把他關在外麵。

心中一陣憋氣,他朝著內室虛晃了一拳。

“你這個人!不識好人心,有你吃虧的那一天!”惡狠狠地把碗中茶水飲了個幹淨,再沒理內室中人,他轉身去了門外。

……

“爹,他得了什麼病?”

他抬眉問著,卻隻聽到一聲歎息。

“爹也瞧不出,恪尊身體底子差些,哪怕這麼多年都在拿藥維係著,這病也未見好。”長者麵上愁容深深,皺眉回道。

心口無端沉了一沉,沉默了片刻,麵上還是做出了滿不在乎的神色。

“這世上怎麼會有瞧不出的病啊?”

他是族中的天才,以後鑽研一番,定能瞧出他身上是個什麼病。

不就是個咳嗽,有什麼瞧不出來?

正思索著,卻聽見對麵不遠處有利劍劃破風聲的動靜。

他抬起眼,隻見剛才將他拒之門外的男孩正舉著手中和他身量大不相符的長劍,一招一式揮得認真。

不過顯然這訓練對他來說有些吃力,他幾乎是揮出三式便要停下來咳喘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