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她注射之後,她開始安睡,這一睡,下午的時間靜靜地流逝。
如此這般,陪了她三天,她沒有開口說半個字。
我問史密斯,她有沒有機會回複正常,史密斯回答,除非有奇跡出現。他還說說,我可以早點離開,看著自己愛的女人生命走向枯敗而無能為力,那是世間最殘忍的酷刑。
我說,如果有幸能陪她走過這一程,何嚐不是我的幸運。
史密斯曾說,姒遇上我,也許就是奇跡的一個開始,因為多年前的我,就把她從命運的魔咒中救出過一次。
姒第一次發病,我在醫院裏遇見她。看她安靜地坐在陽光下,莫明就喜歡上了她安靜恬適的樣子。我上前邀她跳舞,她很信任地把手放在我手心。不需要我教,她能跟隨我的舞步一起,好像我們曾演練了千百遍。
離開醫院的時候我對她說,如果她好起來,等她長大我要娶她為妻,她當時回答了一個字:好。
多年後,淩雅接近我,含糊地誤導我,讓我以為她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
而我,居然沒認出姒就是我曾許諾過的那個女孩,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妻子就是自己要娶的女人。
即便如此,老天還是給我機會,讓我和姒糾纏不清,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史密斯從來報憂不報喜,他總讓我作最壞的打算。
有一天,姒睡著了,昏睡不醒,史密斯說,這個女人不行了,準備後事吧。
我回答,如果要準備後事,史密斯應該先準備自己的後事,因為他會死在姒的前麵。史密斯後來打趣,因為我的這句威脅,他兩天兩夜不敢闔眼,每每把姒在緊要關頭救出來。
姒終於還是醒了,她仍然隻是純粹的安靜,生命指數直線下降,她不知道用食,不知道走路,也不能控製大小便。
史密斯趁機又告訴我,姒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接下來,她的腦細胞將逐一死亡,成為植物人,永世不醒,直到我親手拔掉她的呼吸管。
那一天,我再次落荒而逃。
我隻準備了用一生的時間跟她慢慢耗,陪她走過她生命的全部過程,卻不曾想過,她的生命走到這裏便是終點。
曾經我對自己立誓,要把她帶回家,還默默最好的媽咪,我們一家三口要照一張全家福,擺在床頭,見證我們的幸福。
逃避了半天,我又再次回去麵對姒,隻是,我已經沒了信心。我沒信心能帶給她幸福,沒信心將她從命運的泥沼中救出來。
我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生命枯敗的她。
“蕭朗,你還有機會,振作吧。像我,已經沒機會把自己愛的人救回。”史密斯給了我當頭棒喝,那天我才知道,史密斯曾深愛的女人,同樣是被這種病奪走了生命。
我想,我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竭盡全力將她從懸崖邊拉回來。
那以後,我每天說著關於蕭朗愛秦姒的事實,我唱她最喜歡的歌曲,提起她最愛的母親桑清晚,說起用生命保護她的小雅,更提起她曾經失去了四年的默默……
她喜歡聽這些她在意的事情,漸漸不隻是躺著等著生命的消亡。
不知哪一天開始,她會笑。
就在這一年的春天,她會笑的一刻,我讓史密斯捕捉到她倚在我肩膀的瞬間。
看到那張照片,我像是注射了興奮劑,從未有過的信心再次湧上心間。
秦姒這個女人,一生經曆了那麼多的人與事,她有太多她在意的人,她不舍得把這些東西割舍,是以一次次能從鬼門關裏闖過來。我要做的事,很簡單,就是每天每天對她提起那些她在意的事。
從剛開始的隻會笑,有一天,她突然說了一句話,她說,餓了。
這是她失語一年多的時間裏,第一次說話。史密斯將我大力擁抱,我還處在石化的狀態,完全不敢置信。於是她又說了兩個字,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