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行事向來如此,人情在這個圈子裏就像個戳不到笑點的破爛笑話。

赫伯特彎著腰從飛船艙門鑽進後邊的休息艙,在靠近永晝星之前一段安全的距離不需要他浪費心神體力去指揮,剛直起身,赫伯特一轉頭便看到原本應該坐滿艙內的聯邦軍全都退到了最後幾排座位裏,而在最前排坐了個氣質優雅,頭發花白的五十多歲男人,一身氣場壓得整個艙內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辨。

對上視線,那男人頗為熱情地朝赫伯特揮了揮手,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座椅,動作裏自然帶上了命令的意味。

表情古怪地對視幾秒,赫伯特最終還是順從地在男人身旁坐下。

赫伯特對男人熱情的招呼沒有一點回應,麵無表情一聲不吭,坐下後便望向窗外,男人打量了赫伯特幾眼,像是看到不聽話的孩子一樣無奈地笑了兩下,左手按開座椅配置的投影屏幕,手指在半空滑動著選了本沒看過的書點開。

男人是赫伯特的養父,聯邦最高掌權人寧喻海,從赫伯特十歲起,兩人的相處模式就變成了這種看不到一絲父子感情的畸形模樣,不過這次不同的是,赫伯特沒有像以前一樣純粹發呆,而是看著窗外的趙白。

視線落在趙白身上,赫伯特的目光不自覺柔和了幾分,站在地麵上原本低著頭的趙白也像是有所感知一樣,抬頭望了過來。

看著趙白不似往日含蓄冷靜,朝這邊揮了揮手,赫伯特心中一動,猶豫半響,回頭表情認真地看向自己的養父。

赫伯特道:“寧先生,這次戰爭我會平安凱旋。”說完,赫伯特下巴微向內縮,眼神尤其認真,話裏明顯意有所指。

寧喻海一目十行地看著投影屏上的文字,視線方向動也沒動,隻是意味深長答:“阿致,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職責本分...”

“我的職責是帶領聯邦軍,守衛聯邦對星際的統治。”寧喻海話還沒說話,便被赫伯特直接打斷。

懸在半空中滑動屏幕的手指頓了頓,寧喻海左手用力按下了收起屏幕的按鈕,側過頭睨著赫伯特,嘴角勾了勾卻並非是在笑。

“是因為趙白那位繼承人?”寧喻海問,語氣聽不出喜怒,但往往這種情況才最為危險。

赫伯特果然露出不虞的表情,眉心微蹙。寧喻海見他那樣子,哼笑了聲,接著解釋說:“我沒有監視你,這事是亞瑟跑來告訴我的,他以為你對那個趙白所謂的一見鍾情是在掩飾某種圖謀。”

比如...意圖聯合趙家背叛聯邦。

後半句寧喻海沒說出口,但他看向赫伯特的眼神使得這半句話昭然若揭。

赫伯特斂下眼瞼,語氣毫無波動道:“寧先生,三十年來您灌輸的信念使我不會因為聯邦可能對趙白出手,就做出背叛聯邦的事,但...”赫伯特頓了頓,抬眼直視著寧喻海的目光中透著危險,“趙禹城如果知道了聯邦對他唯一的兒子下手,以他的個性,哪怕和聯邦拚個玉石俱焚,也不會簡單了事。”

赫伯特這話說完,寧喻海整個身體側了過來,正對著轉頭看向他的赫伯特,兩人目光毫不掩飾地直刺對方眼底,又不約而同地看到了對方眼中那一層厚厚的陰霾。

怒極反笑,寧喻海重新坐正,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卻讓人不自禁心生寒意。赫伯特既然搬出了趙禹城這條來威脅,就明顯是在暗示,他雖然不會因為聯邦對趙白下手而做出背叛的舉動,但他和聯邦從此再無瓜葛是不可避免的。

寧喻海的手緊緊抓在座椅的皮質外罩上,人皮與製造皮摩攃的聲音極其刺耳,同樣也昭示著寧喻海將要噴薄而出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