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又說了遍:“我來。”

這一次,他挽起了袖口。

風秋曾在心裏誇過邀月姿容絕世,連那一雙同樣練劍的手都是如玉如脂、觸之生溫。而如今這樣的一雙手竟然真的握住了一把銀刀,容顏依然是冰霜寒梅,可慣來握著碧血照丹青地手卻浸在了水中。水波微漾,他的指尖比手中握著的絲絲玉露更似玉屑。黑發如傾,停在他的肩胛處,倒比他手中的烏豆更為深重。

一時間,風秋竟然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該擺上餐盤的東西。

她雖然也懂得一些廚藝,但與邀月如今展示出來的顯然有很大的差距。風秋不敢打擾,搬了個凳子坐在一邊靜靜地瞧,憐星也幫不上忙,便與風秋坐著一同瞧。

憐星笑問風秋:“你看著比我想的要鎮定多了,不意外嗎?”

風秋道:“意外是真的意外,畢竟那可是你哥哥。隻是意外過了,好像又覺得沒那麼意外。那還是你哥哥啊,他也沒突然笑著給我們做飯了,更沒說我們可以點菜。”

憐星認同頷首:“這倒是。”

風秋說:“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我的感受——看你哥當廚,我覺得我得謝恩。”

憐星忍不住被風秋逗笑。

他說:“是在路上學的,你知道我們沒有帶上弟子侍從。”說著他還向風秋搖了搖自己有些缺陷的左手,“你知道我多少還是有些不方便,所以是哥哥去學了。”

憐星隨著風秋一起瞧向邀月:“哥哥其實很溫柔。”

風秋道:“我知道。”

憐星聞言微怔。

風秋說:“從你們給我寄信,說你們打算從移花宮一路往燕雲來,我就知道了。”

她微微一笑:“如果真是我以為的那個邀月,可不會來燕雲這樣的地方。他隻會命令我回去,我要是不回去,他就來抓我回去。”

憐星下意識道:“他不會——”

風秋道:“認識這麼多年啦,快過年了,說實話哪有那麼難。”她瞅著憐星問:“他真不會嗎?”

憐星啞然,好半晌苦笑:“他會。”

風秋點頭:“是了。不過人會變,會因為人事而變。所以對你哥哥而言,至少現在——比起抓我回去,他會選擇他來。”風秋拍了拍憐星的肩膀:“我知道,這是你的功勞。”

憐星低笑,說著:“你不知道。”

風秋:“……?”

憐星溫柔地看向風秋,他說:“從小,楓娘在我和哥哥裏,就更怕哥哥一點,因為哥哥總是最能下狠心的那個對嗎?”

提起小時候,風秋也有些不大好意思:“也不能說我小時候的直覺有錯……”

憐星點頭:“但我其實比哥哥更心狠,隻是我總在猶豫罷了。”

“我的猶豫是幫不了他的。我很清楚這一點。”憐星十分溫柔,“猶豫阻止不了任何事情,勇氣才行。”

風秋:“……?”

憐星說:“楓娘明明很害怕哥哥,當初為什麼卻又那麼肯定的要救哥哥呢?你就不擔心他日後對你不利?”

風秋道:“救肯定要救,我們金風細雨樓沒有見死不救的傳統。至於以後的事情,那就以後再說,而且你看,你哥哥現在也不能對我不利啊?”

她露出了笑臉:“我紅袖刀大成,分山勁也練回來啦。打不贏歸打不贏,逃命沒問題。”

憐星笑著問:“真的這麼簡單嗎?”

風秋慢慢斂了笑意,她瞧著邀月說:“我不想他死。哪怕之後會很糟,至少那一刻我不想他死。”

憐星伸出手覆在了風秋的手指上,他的手比風秋大了些,剛好將她的左手包起。憐星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對她低聲說:“我會猶豫,在那一刻,我在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