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女孩衝著他笑起來。看上去釋然而放鬆。

阿年的笑對何勳來說不常見,這孩子總有些木訥和孤僻,何勳知道這是那場戰爭留下的創傷。於是這樣的笑容就格外教人動容。——好像獲得了一個人全心的信任和依賴。

“謝謝。”陸霜年低聲說。

她順從地讓何勳牽著她的手站起來。

山下汽車的殘骸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幾輛吉普和一輛運兵的大卡車。陸霜年眯起眼睛裝作好奇地看著眼前來來去去的士兵。——來了至少一個加強連的人。

何勳見她四下張望,俯下`身低聲道:“顧公子已經被急送道鎮子上的醫院了,大概會有專人在那兒接他回遼繹。”遼繹是汶鼎的首都。

陸霜年隻淡淡地“哦”了一聲。

何勳瞧著女孩又恢複了平時那副安靜沉默的樣子,不由得無奈地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營救的人員很快集結,他們動作利索而迅速地收拾齊備,啟程。

汶鼎名將顧耀章,被埋在了小鎮外這處無名的山脈裏。帶回去的隻有他身上僅剩的,還未變作焦炭的軍服紐扣。

本來就是“附帶”人員的陸霜年存在感極低,她跟著幾個士兵坐一輛吉普,沒人注意她,除了何勳偶爾投過來的安撫和擔心的眼神。

車隊日夜兼程,回到遼繹依舊用了三天時間。

沒有迎接,似乎也沒有哀悼。載著顧耀章“遺物”的車隊在夜裏進入遼繹。在這兩國大戰在即的當口上,顧耀章的死無疑是一顆重磅炸彈,無論是對於汶鼎,還是夏澤。汶鼎方麵並不想把這個消息宣揚出去。

這一次出動的是顧耀章在第三集團軍司令部的警衛連,都算是顧耀章的親衛,對這位汶鼎的虎將忠誠且敬仰。

顧耀章生前就曾說過,如果戰死,願意埋骨疆場,隻需將衣冠歸葬顧家祖墳。

顧公館。

車隊漸漸得近了,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站在門前,緊緊攬著身邊一個高大青年,身後是老老少少幾個幫工。婦人臉上已是淚水漣漣,幾乎無力地半倚在那青年身上,痛不欲生。

顧耀章身亡的消息早在三天前傳來,顧家上下一片戚戚,顧夫人更是悲痛欲絕。但終究振作精神打點上下,等待迎回顧耀章的遺骸。

車在顧府外停下。暗綠色的吉普,車身上盡是這一路翻山越嶺全速行駛帶來的的泥水汙跡和劃痕,風塵仆仆。

士兵從車上魚貫而下。

三十虎賁,分列兩側,軍容肅穆。

警衛連的連長捧著個小盒子,從後麵的車子上走下來。

顧夫人猛地用手捂著嘴,痛哭失聲。她身旁的青年正是顧耀章的大兒子,顧宸北的兄長,顧靖南。青年麵容堅毅,見這情景眼中也帶了淚光,抿了抿唇,用力支撐住母親。

警衛連長走到近前,立正的時候軍靴磕碰發出“哢”的一聲響,就好像忽然按下了停止鍵。顧夫人紅著眼眶抬起頭來,淚水還在撲簌簌地往下掉,但她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耀章……”

婦人低喃一聲,她的手顫唞地撫摸著那個小小的黑色木盒,然後在注視中接過了那隻盒子,緊緊抱在懷裏,好像抱著世界的全部。

所有的士兵沉默著敬禮,然後沉默著離開。

陸霜年就站在顧府的大門口,她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思緒飛轉。

顧耀章不該死在這個時候。汶鼎2004年,本該是顧耀章在祁峰之戰中反敗為勝奪回失地,本該是第三集團軍在顧耀章的統帥下擺脫“稀泥”的名頭變為一支勁旅,本該是汶鼎正是決意與夏澤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