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的淚水沾濕了他肩膀的軍服。他看向後麵的顧靖南,年長兩歲的兄長用一種近似歎息的表情看著他,顧宸北終於猶豫了一下,抬起手來輕輕在母親的背上拍了兩拍。

“母親,我回來了。”他說。

顧夫人慢慢止住了哭泣,她直起身子,仔仔細細地看著幾個月沒見的二兒子,低聲道:“快進來。”

三人隨即進了屋子。陸霜年從一大叢夾竹桃後麵轉出來,眨了一下眼睛。

顧宸北整個人幾乎瘦得脫了形,他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好。顧耀章是他的父親,導師,目標,他失去了這些,就在一夕之間。顯然他後背上頭的傷根本沒有好利索,而疼的也不隻是那些爆炸帶來的傷口。

可他的背依舊挺得筆直。

有的時候疼得狠了,反而叫不出聲音。顧宸北那樣的人,他永遠不會允許人看見他的狼狽,即使是舔舐傷口的落寞,也不可以。

天色暗下來。

陸霜年一下一下地揮動著手裏的大掃把,歸攏著那些零星的落葉。快入秋了。

有人站在她身後,陸霜年聽見他呼吸的聲兒,她慢吞吞地把落葉掃進旁邊的花圃裏頭,然後轉身。

……

“你應該多吃點兒。”

顧宸北愣了一下。

“這就是你要和我說的第一句話?”顧宸北低聲道,他甚至笑了一下,但看起來那更像是嘴角肌肉不自覺的抽[dòng]。

陸霜年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顧宸北已經換了便服,長衫有些鬆垮地掛在他身上,顯得少年身材瘦削。

女孩笑了笑,看上去笑意也並未深入眼底,但足夠真誠。

“我在關心你啊。”她歪過腦袋打量著顧宸北,少年在她的目光裏神色依舊淡淡。

樓上頭的燈光還亮著,現在正是晚飯的時間。但想來顧家誰也沒有享受晚宴的心情。

顧宸北低聲說:“我會和警衛連的人說的。”他停頓了一下,“父親答應你的事。”

陸霜年愣了一下,然後低聲道:“謝謝。”

眼下即使是大戰在即,也沒有哪支正規軍隊會接受一個還沒成年的女孩子。但陸霜年要的隻是顧耀章的一句話。

第三集團軍的司令,說這個女孩子會成為一個好軍人,會有更開闊的坦途可走,誰又敢給她指條窄路?!縱使現在顧耀章意外身亡,餘威尚在,他一句話能辦到的事情總還有很多。

陸霜年不會在顧公館呆太長時間。

顧宸北轉身走開了。

陸霜年眯起眼睛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漫天的暮色裏頭。她重新低下頭去打掃地麵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那是她尚還年輕的對手,被痛苦折磨依舊強韌的少年。

而有些事情,隻能旁觀,不能分擔。

他們算得上半個宿敵半個知己,這是陸霜年能做到的最大的尊重。

顧耀章的葬禮如期舉行。此時汶鼎將領在兩國邊境遇襲身亡的事情已經婦孺皆知。陸霜年上街買雜貨的時候聽見街談巷議的內容都是這位高級將領令人震驚又惋惜的死亡,隨之而來的,便是對夏澤的憤怒。

汶鼎國內的輿論已經倒向了主戰一派,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顧耀章“衣冠”被葬在顧家的墓地裏,汶鼎半數的軍政高層到場。顧耀章手下部署悉數出席,一片軍服筆挺肅穆。護衛的士兵站得筆挺,剛毅的臉上全是堅定的表情。那些軍人一個一個地到墓前去敬禮,顧夫人神色哀戚,但終究克製著自己的哀慟,靜靜的微笑反而讓人心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