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了一口茶,四分謀斷裏,摻雜了六分幹擾。
她略重地放下杯,漠然地對於兩文說:“你廢話真多,聰明人不該如此。”
於爾征應了一聲,工工整整地分好一遝文書,老實不接話。
她又冷靜地思忖片刻:“能者多勞,於卿預備下。”
於爾征疑惑:“預備什麼?”
她敲了那疊文書:“臨州,雁灣。”
出了官署,不歸沒回宮,驅車到了大理寺。她沒打算藏頭露尾,一枚公主令幹脆取出,大理寺一路暢通無阻。
來到盡頭處,那裏頭關著的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窮凶極惡之徒,是個儒雅的背影。
牢頭拿刀柄敲敲柵欄上的鐵鎖,敲出了刺耳的聲音:“劉犯,有大貴人來探望,快別麵壁了,轉過來。”
裏間的青年一動不動,打坐一般。
牢頭要再叫,不歸彈袖讓人下去了。
牢中盡頭靜謐,一出聲,回響得更冷:“劉公子,初次正式見麵,深宮言不歸來此,公子可否賞光一敘?”
深宮二字觸動了公子心弦,他轉過身來,看見牢外一隻幽然如點鬼火的藍瞳,便起身行禮:“戴罪之人劉采仲,見過公主殿下。”
不歸負手打量他:“什麼罪?”
劉采仲答:“不義之罪。”
“逆罪麼?”
他安靜了,片刻後搖頭:“不是。”
不歸屈指輕彈勾在手上的公主令,漫不經心地說道:“案牘上記載,不臣覬覦皇妃,謀圖不軌,不是逆罪是什麼?但孤知道實情,你不認就對了。隻是孤很好奇,為個與你幾乎永無可能交集的女子,背髒水陷入牢獄,斬斷將來大好仕途,劉公子真甘願?”
牢中青年端正一拜,不辯解也不回複:“多謝殿下屈尊來探。探人者易,探心者難,殿下不必多問值當與否。”
她凝眉,更不解了:“怎麼,便是為一女帶累全族,也能心無愧怍?”
“大族百足之蟲,難關終有盡時,不比深宮女子,一朝毀譽世無容身。”他不卑不亢,“於公有愧,於私無悔。采仲一生從禮到此,破一次俗規,這牢,入得愚蠢,卻也很是痛快。”
“你倒是惜玉。”她停了好一會,又故意激他:“人卻未必有此心。麗妃隻道,萬般在你之過,一心推你入牢永不得出。”
劉采仲輕笑,從善如流:“那便最好。”饕餮
“毫無怨言?”
他輕輕搖頭:“怨。所怨一介書生,迂腐之至,不懂早求定娉,才誤了良辰朝暮。”
她搖了搖頭,聲音輕微:“真是個情種……”
嗟餘片刻,不歸看向他:“方才所言,誆騙公子的。孤倒是有辦法保你們,但要你為孤所用。”
劉采仲楞了,合手長拜不起:“殿下盡管請講。”
“孤要你與於爾征一同下江南,收馮家賣官鬻爵貪證,以及一件十年前的大案。”
“其年姚蓉之父在任禦史,暴斃而亡。其年馮大人治理瘟疫有加,得加官,終至禦史。”
“孤要知道——這瘟疫,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等回宮時,飯點已經過了許久,羅沁也剛回來,添了碗筷,主仆二人一塊坐著。
“朝務這樣繁重麼?殿下不比他人,還是得注意歇息。”
屋裏沒有其他人,不歸答:“尚可,去了一趟大理寺罷了。”
她說起提劉采仲出獄的事,羅沁直搖頭:“殿下太冒進了,尚不說劉公子罪行的虛實,頂著這樣一個罪名本就尷尬。殿下要用人,何必去提個難以翻身的囚犯呢?此等大事絕對瞞不過陛下,屆時恐……”
不歸打斷她:“沁兒,你發現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