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那個很鬧的小男孩兒,大概五歲,同他媽媽一起住在背靠著韓冰月這一格的隔間裏。他一直都在滿車廂亂跑,沒有人管得住,而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竟然集中了注意力,變得隻對韓冰月有著極大的興趣,開始停在這一處糾纏她。他完全無視韓冰月好言好語的“別鬧,姐姐要看書”這樣近乎哀求的規勸,不管不顧地往她身上爬,試圖搶到她手上的書撕掉,吵吵嚷嚷不肯走開。
是那個大男生替韓冰月解的圍。他坐到靠著韓冰月鋪位的椅子上來,伸出一雙大手就輕而易舉地把小男孩兒抱開了,然後對困在他手裏的小討厭鬼數數叨叨:“你呀你呀,才多大呀,就會騷擾美女了?眼光倒還不錯嘛,小夥子!”
韓冰月沒想到他能把這番顯然是憋在心裏已經有了一陣兒、一直想要說卻苦於沒有機會說出來的話表達得這麼含蓄而幽默,不由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那個大男生也對她展顏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齒。
這個笑容讓韓冰月之前對他滿心的提防都散如雲煙,了解了他隻是覺得她好看,並沒有惡意。
趁著這個機會,他問她:“剛才乘務員來查學生票的時候,你拿的是錄取通知書?是大一的新生嗎?”
“嗯,對的。”韓冰月點頭,她的回答禮貌卻簡短。
“哪個學校的?”他並不願放棄這個對話的機會。
“B大。”她矜持地說。
“哇,好厲害!”他由衷地稱讚,“我們文科生的最高夢想地帶,可惜當年我不夠努力……”
“那你又是哪個學校的?”她收到了他的暗示,順著他的意思讓談話繼續。
“我是外國語學院的,今年剛畢業,因為九月份才用上班,所以可以回家過最後一個暑假。”
“外國語學院還不夠厲害嗎?而且已經完成學業了,真好!”她祝賀他,又加了一句:“我最好的朋友也上了外國語學院,她就算是你的小師妹了。”
“你最好的朋友?也像你這麼漂亮嗎?”他忽然很直接地問了這麼一句,大概還嫌剛才曲折表達的讚美力度不夠。
韓冰月抿嘴一笑,不得不正麵回應這個問題:“她比我漂亮,她一直是我們學校的校花。”
大男生用力搖頭:“我不信。我在外國語學院四年,從來也沒見過有你這麼美的女生。”
韓冰月便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隻好回答一聲“謝謝”,然後就冷了場,氣氛終於有些尷尬。
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愛你那一種。——她忽然想到了這句歌詞。美麗原是不可比較分級的,更何況在一個人心中,他最愛的便是最美。這是她遠在那個時空的時候便已經學會的道理,這個世界不過是又拿出了一場新的輪回,來再度證明了它一次而已。
在沈晗的心中,最美的一定是韓娜,而她這些年來,始終隨著他的心去審視這個世界,於是她也隻看得見韓娜,看不見自己。
她原以為是在安琪拿走了她的美貌之後她才開始看不見自己,卻不知道屏蔽了自己雙目的,並不是這個。
到底要一顆心傷到多痛,才能讓它的主人,學會不必對不可能的人“夫”唱“婦”隨?
然而即便沒有夫唱婦隨的名分和資格,又要一個女孩子如何去學會,不因不被愛而刻骨自卑?
火車緩緩駛入北京西客站的時候,大男生給了韓冰月一個紙條,上麵寫著自己的名字和聯係方式。
韓冰月接過來,抱歉地一笑:“我還不知道自己的聯係方式呢。”
一切都恍如在芝加哥機場的昨日重現,那麼,在前方等待的,難道仍然是沈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