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子裏無數的語句亂成一團,在她眼前突突地跳。她不知該怎麼措辭,最後隻好說:“喜不喜歡同好不好之間,並沒有什麼必然的關係。”

沈惟寧突然問:“而你,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是不是?”

韓冰月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差一點以為在她心中埋藏了那麼多年的秘密已經被他窺見、甚至被所有人窺見。

可是,那是另一回事;而沈惟寧,並不知道蕭遠。

這到底是一回事,還是兩回事?到底是沈晗,還是蕭遠?

韓冰月怔怔地,映著月色的湖水浮到了她的眼底。

沈惟寧看她這樣子,便覺萬念俱灰。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反倒笑了,搖搖頭對她、也是對自己說:“我現在才知道,艾青的那首詩有多麼寫實——為什麼我的眼中常含淚水?因為我愛得這樣深沉……冰月,你喜歡的那個人……你、你這麼喜歡他,他該是個多幸福的人啊!”他說完這話,就站起身來,對韓冰月說:“我該回去了,先送你回寢室吧。”

韓冰月也站了起來,並不試圖挽留他,但她說:“不,還是我送你去東門吧,這裏離東門很近,出了門就有很多車可以到你們學校。”

沈惟寧也不再堅持,讓韓冰月送他到了公車站,並陪他等到車子駛來。他對她招招手說:“回去的路上小心!”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這一走之後很多年,韓冰月都沒有再見到沈惟寧。而在當時,她當然並不知道,並且,也無法在乎。

她返身走回學校,卻並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仍然返回了湖邊。有不那麼自信、抑或是太講求浪漫的某個人,趁著夜色在島上的某處練習小提琴,正是那曲悱惻的《梁祝》。

一種至深至純的情感與憂傷,浸漬在舒緩的樂聲中,擁著透明的夜氣低回遊動,疏落而清寂地,潤濕了韓冰月的臉頰。冰涼的淚水彎彎曲曲爬滿了她已然凍僵的手和臉,她便把麵龐埋在裙擺裏,也不知是哭還是冷,令她渾身顫唞。

就是剛剛對沈惟寧的拒絕,於她而言,等於是清清楚楚地對自己承認,她已經愛上了蕭遠,或者說,她已經鐵了心要愛蕭遠。

淡忘隻是量的減少,愛上另一個人卻是質的蛻變。沈晗,沈晗,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能愛你,今生今世,我都怎麼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

韓冰月在湖邊哭過這痛快淋漓的一場,回到宿舍時,竟然已經是要鎖門的時間。她哭得渾身乏力,卻又覺得好像卸下了最後一根稻草那麼輕鬆——千斤重擔已經快要卸淨,隻剩這最後一根稻草,卻是一日不去便一日糾結的一根稻草。

那一場始終不能言語而隻能微笑哭泣的愛戀,終於走到盡頭。沈晗,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流淚。

她的心情幹幹淨淨地美麗,像是一場透透徹徹的大雨洗過的藍天,一點兒雜質也沒有。真的,一點兒也沒有,就連小人魚的靈魂也已經不在那裏,因為她——小人魚的靈魂,已經去了來世。

世界變成萬花筒

第二天是星期天,韓冰月躺在床上睡懶覺。九點鍾的時候,電話響了,室長接的,然後把韓冰月從被窩裏叫了起來。

韓冰月接過聽筒,“喂”的一聲還是昏頭昏腦的,卻馬上被電話線的另一端那明朗歡暢的聲音叫醒了:“小懶蟲,還沒起床呢吧?給你三分鍾時間,下樓見我!”

韓冰月“哇”的一聲,很快樂的慘叫:“不是吧?三分鍾?你軍訓訓出毛病了吧?”

蕭遠在那頭哈哈大笑:“好好好,逗你呢,你慢慢來,我就在你們樓下的電話亭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