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間,蘇瑾清又轉過身來:“看郎君似是無事,既然比鄰而居,那郎君可否願與我走一走呢?”

顧容謹神思抽離回來,唇角銜起一抹淡笑。

“可惜如今外麵太危險,丞相大人身子弱,還是呆在府上的好。”他頗有深意的說。

細長白皙的手指抓住車簾,蘇瑾清略略回眸,這才發現顧容謹身後跟著的,都是司藥舫的醫者。畢恭畢敬,訓練有素,看樣子竟是前去疫區義診的。

“既然郎君尚且會去,我身為朝臣受陛下愛重,應當於百姓有德,自然更應該去,不是麼?”她眸光淺淺,毫不避諱的看著師尊。

顧容謹動作微微有些凝滯,“好。”

誰也沒有察覺他們之間的端倪。

馬車內尚且寬敞,放著炭盆和手爐,比外頭不知暖和多少。

待到馬車起行,蘇瑾清眼睫卻重重顫了一下:“師尊,方才外人在此,弟子不得不對師尊無禮,請師尊責罰。”

蘇瑾清向顧容謹跪下。

左右皆已退避,她也再也不避諱些什麼了,“金陵城中暗波洶湧,您又從未離開蜀山,弟子擔心您的安危。”

顧容謹目光微凝,搖了搖頭:“無妨。”

“——為師既已出山,便有萬全之策。”

然而弟子清遠的目光卻不知看著自己身上的何處,似是凝神望著些什麼。

顧容謹不由微微一怔。

“師尊,您的頭發上有雪。”

蘇瑾清自然而然伸手,去整理師尊的束發。

言語恰好停到了顧容謹耳畔,熱氣都恰巧拂進他臉頰的每一寸皮膚,撓人的很,像是貓的爪子抓過似的。

弟子離得太近,顧容謹下意識扣住了蘇瑾清的手腕。卻發現他的脈息輕若遊絲,竟連絲毫的反抗之力都無。

被自己這麼一握,指尖泛出青白,細白的腕上甚至依稀可見淡青色的血管。

分明被壓製得動彈不得,隱隱有些痛苦之意。而他的神情還是如此淡然。仿佛還是那個清冷如玉,淡如冰雪的金陵少臣。

顧容謹以為自己看錯了。

直至蘇瑾清麵色慘白,驟然咳了幾聲。

顧容謹渾身一僵:“蘇瑾清,自練習陰陽劍法,你是不是根本沒有按時服藥?”

蘇瑾清隱隱蹙了蹙眉,氣息有些淩亂:“……師尊,您離得太近了。”

顧容謹猝然鬆手,俊美的麵容染上一層淡淡的霜色:“胡言亂語。”

蘇瑾清這才抽出手來,屈指抵住了自己的唇角。發出的咳嗽聲隱忍、短促,很快就掩蓋在窗外的風雪中。

“……弟子知錯了。”她咳得漲紅了臉。

顧容謹眼睫低垂,忽然不能解釋他對弟子的責難是為什麼,隻道:“瑾清,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明白了麼。”

“是,弟子明白。”蘇瑾清注目凝視著師尊的側臉,順從答道。

顧容謹張了張嘴,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喉結上下滾了滾,淡淡轉向了窗外。

馬車還沒有停下來,遍已經傳來濃重的藥味,看來距離重災區也快近了。

“丞相大人,有人攔馬車!”

正在這個時候,馬車外傳來官兵的嗬斥,還混雜著婦人尖利的啼哭聲。

蘇瑾清挑開車簾,隻見一婦人跪在路上。說家中染病者已有三,苦苦哀求官兵賜些藥材給她。

那官兵卻是滿臉橫氣:“滾!治病的藥材本就不多,若是都給你了,那京中的大人們怎麼辦?!”

蘇瑾清不由心口發冷,這些藥材由太醫院與京兆尹府統一分發,百姓怎麼會分不到呢。

眼下緩解疫症的藥材極為難得,時疫爆發後,民間的許多醫館都已歇業。朝廷隻能將藥材集中在一起,統一分發給金陵城的百姓。這一點蘇瑾清很清楚,戶部親自督辦,可從未聽說過什麼藥材短缺的情況。

除非……是有人故意攔截。

顧容謹看了看他,淡淡道:“舫中早有人傳言,說朝中的官宦人家暗自將藥材截下,高價販賣。而真正應當分發到百姓手中的,則換做了次品。”

師尊會這麼說,說也許他已對這種情況了如指掌。蘇瑾清瞳孔一縮,目光輕輕掠過了百姓,“師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顧容謹知道他要說什麼,頷首道:“好,可先用司藥舫的藥材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