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極為舒心,懿陽長公主扶了扶發間的金釵,夕陽中甚是流光溢彩,眼眸中得意之色更重:“先且不說他隻是一個外臣,七年之後必須退朝。按他這些年在皇兄跟前吹的那些風。就足以扣他一個奸佞的名號,叫他被那些諫言活活殺死!”

“長公主好計策,”伯恩候頷首,唇角微勾:“就算是時疫之事暫時動不了蘇丞相,往後隻要在世家百姓中散播蘇瑾清佞臣的名聲,他也別想好過。誰讓他自不量力,敢與長公主爭權呢?”

懿陽長公主神色轉冷,見著桌案上的金印寶冊,牙根卻咬了又咬。

送走顧元玨後,顧容謹隻手抵額,斜倚在榻上小憩。

“師尊。”

內室外忽然傳來了熟悉的清冷,平淡的聲音。

顧容謹呼吸微屏,頭有些暈,起身推開了門。

房外不再是金陵城的景致,而是蜀山的寒門小築。

三月天的山上,冷意也還沒有退去。在風口多呆一會兒,能將人凍成冰棍兒。

“師尊!”

顧容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蘇瑾清,那張蒼白精致的小臉幾乎凝為霜色。然而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又毫不掩飾,看得顧容謹心口有些異樣。

“為何在此處?”顧容謹走過去,伸手拍掉弟子肩上與發上的碎雪。

蘇瑾清眼睫顫了顫,最終垂了下去,“師尊,弟子既逾越了規矩,請師尊處置。”

“為何?”

蘇瑾清抿了抿唇,倒也不加掩飾:“弟子鬥膽,給師尊下了蠱。”

顧容謹略一蹙眉:“何物?”

蘇瑾清看了看他,說:“血靈芝。”

顧容謹頓時臉色發白。這個弟子素來行事乖張,若非他一力護著,早已被逐出師門。如今來看,恐怕仍是孺子不可教。

“師尊不問弟子為什麼這麼做麼?”蘇瑾清道。

顧容謹徑直背過身去,沉默許久,終於歎了一口氣:“悖逆師恩,離經叛道,為師已不知該如何教導你。瑾清,你若是不喜歡蜀山,便離開吧。”

他沒有問弟子下蠱犯上的緣由,大抵覺得蘇瑾清再如何頑劣,手段也不過如此。

蘇瑾清卻道:“血靈芝雖不會傷害師尊分毫,隻是解藥……卻隻有弟子這兒才有。”緩緩的,蘇瑾清的語意複又變得輕了。“——若弟子離開了,師尊願隨弟子一同走麼。”

後麵沒說出的話雖不曾說出,意思卻很清楚了。就算是離經叛道,遺臭萬年,扣上大不敬的帽子,她也要將師尊留在自己身邊。

以這樣一種近乎霸道的手段,倒像是這個目無尊長的孽徒能做出的。

“——夠了。”顧容謹臉色微霽,開口打斷了他,“這三年來,為師曾教導你的師徒尊卑,禮法倫常,你是不是從來不曾放在心裏?”

“弟子有話同您說!”蘇瑾清頓了頓,又直起了身子:“世人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在蜀山這樣的名門正派,若是弟子真的將那話說出了口,恐怕會被長老打死。”

顧容謹微微一怔。

“孽徒——!”果不其然,玄青子抄起棍子就向這邊衝了過來。“你給我閉嘴!”

在江湖名門,忤逆尊上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責罰。偏偏這個蘇瑾清,大逆不道,從不將師門的門規訓誡放在眼中。

“師伯。”顧容伸手攔住玄青子,輕聲道:“……瑾清是我的弟子,他所犯下一切錯誤,皆因我而起。請師伯再勿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