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上的宴席,明麵上是恩賞顧容謹。實則人盡皆知,這不過是長公主與她身後的諸多勢力籠絡聖心的一個機會罷了。
為討聖駕歡心,公主府的舞姬樂伎皆是從四海挑選。酒水都是淮海之地才運進京的果品所釀,更不用說,公主府一應的裝潢器具華貴到何種程度。
“皇兄好些時日不曾駕臨公主府。”懿陽長公主一見聖駕,目光掃過蘇瑾清:“倒讓臣妹想念。”
周文帝扶起懿陽,含笑道:“你是朕的胞妹,真不會忘的。若是懿陽缺什麼東西,想要什麼,直接告訴內侍監即可。”
內侍監是個聰明人,聽了這話,躬下身子,滿臉堆笑:“陛下疼惜公主,奴才明白。這內廷司,尚宮局,又哪兒敢短了公主的份兒呢?”
在當年八王之亂奪位之時,懿陽長公主一直支持聖上。故而多年來,雖手中的權力逐漸分散,且關係也與聖上大不如前,該有的尊榮,卻從來沒有少過。
不過兄妹之情,這都是天家的事情,與蘇瑾清無關。
她跪在地上,隻覺周身有些涼意:“陛下容稟,顧郎君還在外麵候著。”
聖駕麵前,不得宣召不能入。而顧容謹尚是一介白衣,暫不能親見聖顏。
周文帝轉過頭看她:“就是懿陽說的那個……獻出蘭芝草,緩解了時疫的金陵城的司藥舫?”
“正是。”
周文帝頷首,朗聲道:“快讓他來見朕,朕要好好賞他!你也起來吧!”
“是。”
聖上今日待蘇丞相看似不如往日親厚,長公主站在一側,暗自揣度,看來禦史台的諫書的確起了作用。
也是,又有哪一位君主,能容得下目無尊上的臣子呢?
內侍監隨侍多年,自然不乏眼力,想的也自然與長公主不同。他上前,親自扶起蘇瑾清,“丞相大人,也得多進宮麵麵聖。您凡事都自己拿捏主意,這陛下多日見不著你,又如何能施以恩寵呢。”
蘇瑾清緩緩眨眼,陷入了沉思。
司藥舫富可敵國,雖近乎救了整個金陵城的命,卻仍逃不開一個“商”字。三教九流,商為末等,在場權貴,還暫無一人將行商者放在眼中。
而顧容謹到時,周遭卻有一刻的安靜。
白衣勝雪的公子沉靜而溫雅。似乎周遭眾人刀子一般獵奇的目光,於他而言,不過都碾碎的灰燼罷了。
他雖不曾入仕,但身份卻從不比在場眾人稍低一等。
“陛下?”他目光平和:“在下顧容謹。”
周文帝眯了眯眸子,抬手,命內侍監賜酒。
“顧公子,您請吧。”內侍監將酒遞到顧容謹身前,笑了笑。
周文帝與顧容謹的距離尚且很遠,但蘇瑾清仍能看到他的目光掠過聖上。舉手投足不失風度,隻是掩在衣袍下的十指隱隱有些發白,甚至微微顫抖。
畢竟眼前立著的,就是當年叫他與家人陰陽相隔之人。
過了許久,他才接過酒樽,抿唇一笑:“好。”
“等等!”
開口的是伯恩候。
伯恩候指尖也執著一盞酒,從高台上徐徐走下,言語間亦是頗有深意:“昔日便聽聞司藥舫勢力何其之大,如今一見,果真是如此。看來就算是有丞相府難以解決的事情,也得求一聲顧舫主才行。”
“——既然顧舫主立此大功,本侯也得好好敬一敬你,以昭陛下賢德之心。陛下,您說是不是?”
顧容謹微微一頓,眼瞼微垂,唇角抿出一絲淡笑:“侯爺說笑了,身為大周子民,這麼做,難道不是應當的麼?”
伯恩候打量著他,笑意漸深。
“侯爺,顧舫主不善飲酒,這盞酒,我來替他。”蘇瑾清緩緩道。
師尊的確不能飲酒,蜀山江湖百代名門,門規森嚴,從來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