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忽然覺得自己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問他,蘇丞相什麼人他還不明白麼,他的性情比帝王更涼薄。

驀然間,眉峰若有所思的蹙起,文帝敲了敲桌案,“但是朕想知道,把這個寧王世子留下來,究竟有沒有用處?”

“——若他真的膽敢有反抗之心,殺了也不足以解朕心頭之恨。朕要將他處以大刑,叫顧元玨一輩子都記得朕的恩德。”文帝咬牙切齒道。

沉默了許久,蘇瑾清的眼睫微微一顫,在白皙精致的臉頰上覆下一層陰影:“既然陛下都有主意了,那急召臣回來,又是做什麼?”

周文帝一頓,言語間便添了些深意:“不過蘇卿還未曾答應給朕擋住爛攤子,若是朝臣又要聯名上書反對,朕又該怎麼辦?”

蘇瑾清沒有回答,隻是上前幾步,放柔了聲音:“寧王世子雖然有罪,但寧王殿下卻在軍中仍有勢力。陛下,我們必須再等一等。”

周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她,似是有點奇怪,許久才鬆了口:“也罷,朕原本也沒想立即要了世子的性命。”

蘇瑾清忽然道:“陛下今日又不早朝?”

周文帝軟綿綿的打了個哈欠,半眯著眼:“既然你回來了,朕自然不用去。且讓朕想想今日賞賜愛卿什麼?”

蘇瑾清一頓,隻淡淡道了聲不必。隨即行了一禮,便轉身退下。

那道單薄孱弱的背影消失在宮牆下,文帝卻反倒不高興起來。在這個天底下,本來沒有不怕他的人,更沒有對他的恩賜不感恩戴德的人。

可自從蘇丞相出現,便有了。

文帝一直有一種錯覺,即使他將這天下最尊貴的東西都擺出來,也未必能收服買蘇瑾清。

蘇丞相不像是後宮馴服的妃嬪,更不像是那些動不動就惶恐下跪的臣子。他清冷淡然,不卑不亢,偏又天生一副極好的皮囊,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褻瀆。

——正是因為如此,他也就像是中了蠱似的,想將他栓在朝堂上。

有這樣一位疏離清冷的少公子為自己籌謀劃策,殫精竭慮,也不知為什麼,文帝總有一種在旁人身上體會不到的饜足感。

……

山上總歸難得有初陽,這幾日卻都有,使得蜀山的雪水慢慢的開始融化,眼前皆是一片素白。

小童一路小跑過來,臉蛋凍得紅撲撲的:“師尊,這個東西是金陵城裏麵送來的。”

顧容謹收起劍,拆開一看,素帛上寫的是一行小字,聖上即將對寧王府動手。

顧容謹闔上眼簾,明白時機已到了。

他將門派中的事務分配給一早培養的弟子,才去拜見了予墨子,玄青子二位師叔師伯。

彼時的蜀山仍有些冷意,還未融化的積雪,攜著劍氣與寒流,直鑽到人心裏去。

玄青子默然打量著顧容謹,白胡子都差點鼓了起來。這個孩子在最後離開的時候,也是如此淡然溫雅。就算是當年得知老王爺殞歿,也不見得他有半分的變化。

也不知說他是無心,還是漠然。

他曾受故人所托護了他十幾年,如今卻終究護不住了。不由在心底長歎了口氣,緩緩道:“容謹,你已決定要去金陵了麼。”

顧容謹垂眸,淡聲道:“師伯放心,門中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當,即使我離開……”

玄青子猝然打斷了他,“你明明知道,我最掛念的並非是門中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