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由錯愕轉向狂喜,繼而卻是深深的疑慮,“你為何要幫我?”
此時此刻,她並非以皇後的身份來同林若秋對話, 隻是固執地想問一個緣由。
林若秋有些失笑, 片刻後, 方才收斂了笑意, 慢慢說道:“不為什麼,隻是您坐在皇後的位置上太久了,臣妾已不想再等。”
比起說自己想成全一對有情人這樣的可笑,還是野心更值得相信吧?橫豎她有子有女,這鳳位總歸是要爭一爭的,隻在早晚而已。
宋皇後重重咳了兩聲,臉上顯出病態的嫣紅,她遽然從床上起身,鄭重的向林若秋叩了兩個響頭,雖一句話沒說,林若秋卻已懂得她的意思:她在謝她。
其實沒什麼可謝的,林若秋之所以願出手相助,並非出於多麼高尚的目的,僅僅是一時的頭腦發熱,又或者說:不願讓良心上留有任何負擔。
她飛快的將宋氏攙起,“此事不宜耽擱,娘娘若要走,今夜便是最佳的時機。”
如今方交子時,正是行宮守衛最為鬆懈的時機,且嬋娟剛剛才引起一陣騷亂,侍衛們恐怕早已打起盹來:按常理言,誰也想不到今夜還能有第二場意外。若趁機帶上林如秋的對牌出宮,極大可能蒙混過關。
且宋氏想私逃其實有一個天然的優勢,她雖為皇後,卻極少於人前露麵,侍衛們多不識得皇後麵容。而況如今是林若秋管事,宮裏人本就對林淑妃身邊的下人極為寬縱,哪怕是個麵生的丫鬟,看在替林淑妃當差的份上,多半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宋氏聽了這番剖析,原本幹涸的眼眶浮現出火苗來,甚至顯出難言的激動,她飛快的收拾好東西——其實沒什麼好收拾的,還是那日打點好的包裹,自從失敗之後,她心灰意冷,便擱在一邊再未動過。
林若秋將腰牌遞給她,抿唇道:“此番一去,娘娘您便知前路如何,日後即便反悔,娘娘您也回不來了。”
“本宮早就存有必死之心,還有什麼比死更可怕的,自然無須後悔。”宋氏短促的笑了一下,又看著林若秋,臉上顯出些許愁容,“你私自放我離去,倘若被陛下知道……”
林若秋搖頭,“我不會有事,你自去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再過片刻,她生怕宋氏沒後悔,她就已經後悔。
宋皇後深深看她一眼,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說,隻牢牢跟隨進寶的腳步離開。
林若秋茫然望著那抹深青色的背影消失在遠處,心頭劇烈跳動著,不知此舉是對是錯。
黑暗裏站了許久,也未聽到角門處傳來動靜,看來宋氏已平安離開了。林若秋勉強打起精神,“咱們回去吧。”
紅柳擔憂的看著她,“皇後這麼扔崩一走,明早肯定得鬧得不可開交,且說起來是那塊對牌的緣故。不如咱們放出風聲,就說行宮失竊,有人把腰牌偷走了罷。”
這樣,多少能減輕一點罪名。雖說東西失竊亦是林若秋管理不當,可比起協助皇後私逃,這幹係卻小得多了。
林若秋緩緩搖頭,“瞞得過一時也瞞不過一世,還是算了。”
天底下豈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她百般抵賴,難道皇帝就不會聯想到那上頭麼?且不知怎的,她不想對皇帝隱瞞此事,哪怕皇帝聽後會大怒,她也要與他開誠布公的談一談。
已經開了傻頭,索性傻到底罷。就算皇帝因此事厭棄甚至廢了她,想來不會遷怒於一雙兒女——畢竟那也是他的骨血。
夜涼如水,林若秋沿著石橋緩緩行去,一路將頭上的簪珥解下。玳瑁簪,黃金珞,明月璫,每一件都是皇帝命匠人親自打造的,如今她要脫簪請罪,自然不該帶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