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想到韋德爾,海歌內心卻隱隱作痛起來。初次見到那位外星來客,是在他從寧新市逃進西津市的第一天。
但那次二人的見麵不叫認識,隻叫偶遇。韋德爾披著結成一團一團,髒成了焦黃色的金色長發,留著鳥窩般亂蓬蓬的大胡子,穿一件又髒又破的黃恤衫坐在繁華的坎特大街邊嘴裏吹口琴,手裏彈吉他,兩腳還不停擊打一套殘缺不全的架子鼓,正專注地向南來北往的人流做表演。但實際上,唯有他自己陶醉其中。
五十年前,在西津這個國際化大都市裏,類似韋德爾這種在街頭討生活的流浪藝人多不勝數,隻要裝扮與藝技夠稀奇古怪,吸引得了路人的目光,他們通常都能獲得豐厚的回報,所以盡管給叫做乞丐,其實日子過得堪比富人。
時過境遷,五十年後,這個行業日薄西山,憑挖空心思在街頭搞怪以討錢度日的謀生方式,再也不象二十二世紀初那樣盛行且酬勞可觀。
電子化文娛大肆流行,幻象思維潛移默化進世紀末人類的血液,戴兩片隱形的視網膜貼片VR眼鏡,坐在沙發上就能與超級明星一起站上舞台激情互動,誰還稀罕低俗無聊的街頭文化?
對於這類乞討大軍,人們早已麻木,匆匆經過時要不漠視不理,要不隨便扔一兩個銅角幣,態度之淡漠,遠不如對待養在家裏的寵物,不,甚至連在垃圾堆裏翻食的流浪貓狗也不如。
於是流浪藝人們被逼著紛紛轉行,本事不大的去坑蒙拐騙,厲害一些的就加入黒社會,通過參加販賣毒品、武器或者奴隸的勾當丟小命或者發大財了。
隻有韋德爾不挪窩。他就象塊石墩子,多少股時代大潮湧過也沒能把他從坎特大街衝走。現實生活日趨殘酷,他卻如旁觀者般自在,每天樂器箱蓋上堆了多少角幣與他無關,仿佛他幸幸苦苦吹拉彈唱的目的隻是為娛樂自己。
知道他的人無法理解,收入如此微薄,每天收攤時討來的錢還不夠買一磅麵包,可為啥這麼多年過去,這家夥還沒餓死或病死?
帶著一身傷闖入西津市的海歌,猶如驚弓之鳥。這座城市太美也太大了,仿佛是用光與電虛構的神話宮殿,他不管往哪條大街上走,都怕踩髒了潔淨的人行道。
看那一座座高樓直插藍天,就象許多用變色玻璃壘砌的巨人。兩邊塔樓是巨人的羽翼,可它們不用高飛,頭顱就已沒入了遊蕩的雲團。所以那些樓宇,大多望不見頂。
半空中,不時響起如蜜蜂振翅時發出的“嗡嗡”聲,其實那是一輛輛設計成各類昆蟲形象的飛行汽車,在看不見的空中公路上疾馳。世紀末汽車的動力燃料不再是汽油或電,而是水。每輛汽車的燃料箱,都是具有大功率高效能的氫氧分離器,隻要往裏麵注入足夠量的水,分離出來的氫氣就能供汽車平穩飛行很長時間。氧氣則從排氣管排入大氣,為保證人類健康的生活環境做著貢獻。
與上上個世紀人們所倡導的節能減排、綠色出行準則不同,即將進入23世紀的地球人將汽車駕駛當成了促進綠色環保,避免溫室效應的最佳途徑。
盡管飛行汽車不會造出大動靜的噪音,還是能嚇得走在地麵的海歌精神緊張,他總錯覺那些車輛是衝他而來,要把他捉回寧新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