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摟進自己的被窩裏。
沈子靖不愛孩子,年輕時候不愛,現在也是奔四十的人了,仍然不愛。他不大理解鹿晗那漫長而深刻的悲傷,他隻怕鹿晗也死了。
鹿晗是不能死的,他爹娘死得早,十六歲就到了鹿晗的身邊。從少年到中年,現在眼看著他們都要老去了——其間的恩恩怨怨,又豈是“恩怨”二字可以簡單說清的?
如果鹿晗死了,那他的一半人生也灰飛煙滅了。
當聽說顧雲章已經帶著親信人馬火速逃亡之後,沈子靖決定不再停留,繼續南下。
他沒有明確的路線可以走,單是一味的打算向南跑。在啟程之時,鹿晗依舊失魂落魄,倒是聽話的很,讓上車就上車,讓坐穩就坐穩。待到汽車開出了二十多裏地之後,他忽然問道:“子靖,那村子的名字是什麼?”
沈子靖一愣,竟是被他問住了。前排的汽車夫和副官聽了這個問題,也是麵麵相覷——真的,在那個小破村落裏住了那麼久,竟然沒有人留意過村莊的名字。
鹿晗不安起來,不住的扭頭向後眺望,嘴裏喃喃的說道:“怎麼能不知道?子期留在這裏,我將來還是要回來把他帶走的……應該知道啊,不知道不行……”
山區道路崎嶇,沈子靖是決計不肯讓隊伍調頭撤回去打聽村莊名字的。隨口安撫了鹿晗幾句,他推開車門跳下去,走到後方隊伍中詢問了一圈,隨後很驚訝的發現小兵們竟然對此也一無所知。
快步走回汽車旁,他拉開車門鑽進去,語氣輕鬆的笑道:“問出來了,烏家莊——河南,平陶縣,烏家莊。記住了喲,等將來……將來啊,咱們還回這個地方,把孩子遷出來送回天津去,好吧?”
鹿晗麵無表情,可是很認真的點了頭,又低聲自語道:“河南,平陶縣,烏家莊……烏家莊,記住了,記住了。”
沈子靖竊喜一笑,心想你記著去吧!
隨即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沮喪與絕望——他懷疑自己也許不會再有機會回到此地了。不管那村子到底是個什麼莊,他都未必能夠回來了。
夜逃
在湖北,沈子靖這支小小軍隊遭了土匪的伏擊。因為士兵皆是來自北方,對此地毫不熟悉,所以中了連環圈套,險些全軍覆沒。帶著殘兵敗將們七死八活的衝出包圍圈,沈子靖眼看情勢不妙,便暗地裏起了歪心。
他從來不是一名好長官,隻在居心叵測的時候才會愛兵如子。現在軍隊零碎弱小到了這般地步,想要重整旗鼓是決計不可能了,他眼看著周圍這一群垂頭喪氣的副官小兵們,心知這些人全是累贅,不但要吃要喝,而且引人注目,專招土匪惦記,同時任何有些規模的村鎮縣城都將自己視為威脅,不但不肯奉送給養,而且還會派出保安團來追打。
沈子靖帶兵帶了八九年,對於兵們可是一點也不曾動過感情。目光陰沉沉的掃過那些朝夕相處的副官衛士們,他隻覺得麻煩。
沈子靖不提遣散軍隊的話,因為舍不得大把的撒錢打發小兵。這天晚上,他在一間茅草房內喝了兩大碗糙米熬成的稀粥,熱的順脖子淌汗,明明已經是飽了,可因為身在逃難路中,心虛膽怯,所以額外又多吃了兩個雜麵大饅頭,撐的直打嗝——依他的本心,他真恨不得立刻變成一隻駱駝,一頓吃出一個月的量。
他怕自己會挨餓。
他拚了命的大嚼,同時逼著鹿晗多吃。鹿晗吃不下,推開碗筷表示自己已經飽了。沈子靖看他起身坐回了床邊,便捏著饅頭跟上去,在一旁擠著也坐了下來。騰出一隻手緊緊摟住對方的腰,他把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裏,鼓著腮幫子用力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