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黔奇道:“小侄早聞師伯威名,心下唯有敬重,不知是何處得罪了師伯,要說這令小侄萬死難贖之言?”崆峒掌門聽他說得誠懇,不似有意作偽,試探道:“然則那‘昆侖雙俠’的仇?”
陸黔見他眼神躲躲閃閃,不敢與自己相視,兼又言辭閃爍,似乎此事別有內情,但為了兩個無足輕重的廢人,得罪麵前這位大人物,實是萬分劃不來,當即裝傻道:“二位師弟是給華山小賊害死的!冤有頭,債有主,師伯如肯援手報仇,小侄感激無已。”崆峒掌門這才鬆了口氣,冷笑道:“華山派,華山派!哼哼,我落得現下這副樣子,也是拜了華山派那些殺不盡的小畜生所賜。”
幫主奇道:“道兄與華山派又結了什麼怨仇?”崆峒掌門道:“還不是孟掌門收的好徒弟!他二人與滿清勾結,強搶鏢銀,害死建業鏢局龍總鏢頭。武林正道一貫是同氣連枝,作為他們的長輩,貧道看不過華山出了這等敗壞正道門風的逆徒,便上前喝止,以理諭之,想勸他迷途知返。但他們早已執迷不悟,又怎聽得進貧道良言?”
陸黔添油加醋道:“師伯說得不錯,那可不是普通的鏢銀,眾位可知潼關緣何失陷?傳言正是因供給軍餉被劫之故。以致軍力低靡,民心潰散,終教咱們中土河山落入外邦之手。但那兩個小賊雖活該千刀萬剮,背後如無孟掌門指使,這等亡國滅種之舉,他們怎敢自行其是?非是小侄背後對孟師伯有所非議,實是他身為一代宗師,如此行事,令人瞧不過眼!”他知丐幫中人嫉惡如仇,卻與政事所知有限,便故意含糊其辭,安下滔天罪名,令人真偽難辨。
幫主果然大怒,沉聲道:“孟安英幾次三番指引弟子來與我們為難,自又是在向魔教賣好,殊不知在新主子眼中,叛徒又哪有什麼地位了?”陸黔與崆峒掌門曾先後降清,聽了此言皆感心虛,沉默不語。好一陣陸黔才道:“丐幫因有規矩約束,不可自我們手中而改,師伯悶了好些時日,小侄請您去謫仙樓吃些大魚大肉補補身子如何?”崆峒掌門不願此際出外露麵,隨口道:“陸師侄好意,貧道就心領了。”
幫主原覺對其招待不周,知悉他身份後更感失禮,上前道:“難為陸賢侄有此心,在年輕一輩中當屬不易,道兄也別拂了他一番心意,咱們同去赴英雄大會,在下自當將道兄之事當做幫中之務。”崆峒掌門遲疑道:“這個……”仍要推拒,陸黔悄聲道:“小侄是想與師伯商談,共舉大事。”崆峒掌門一怔,滿腹狐疑,改口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謫仙樓掌櫃開店純是為了生計,並不想做舍生取義的英雄豪傑,見陸黔持有王爺令牌,忙點頭哈腰的請客人上座,又免去二人付賬,命小二好生伺候著。那小二口若懸河的介紹樓中特色,陸黔不耐道:“囉嗦什麼?給我們將樓中價錢最貴、最好的菜上幾盤來。”
崆峒掌門笑道:“讓你白吃白喝,你便預備吃窮人家麼?”陸黔笑道:“此時不吃個夠本,等到他日再破費不成?若非喝酒傷身,小侄定要請師伯品嚐長安上好的美酒。”崆峒掌門淡淡的道:“多謝了。閑言少語,你直奔主題就是。”
陸黔也正色道:“不知師伯怎生看待現天下局勢?”崆峒掌門歎道:“那還不是明擺著麼?闖軍潰敗,新帝登基,旁人再想做什麼,都是為時已晚,可惜我竭力所行盡付東流。”陸黔冷笑道:“師伯莫非‘身殘誌也殘’麼?敢問你心中所恨究竟是華山全派,還是派中之人?”
崆峒掌門道:“問這無謂之事作甚?”陸黔道:“那自是有理,容小侄稍後言明,現下請師伯照實相告。”崆峒掌門恨聲道:“華山派那兩個小畜生壞我大業,自是非除不可。他們師出華山,師父教導無方,難辭其咎!”
陸黔搖頭道:“私仇何等狹隘,原來師伯目光竟也短淺至此。試想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能拿下整個華山派,兩個小賊還不得引頸就戮?同理,一旦掌控天下,昔日仇人手到擒來,這可比執著於複仇有價值得多。”他雖猜測李亦傑與南宮雪多半已死,卻暫不說破,隻待以此為由,鉗製對方與己合作。
崆峒掌門此前並未想過此節,直聽得心懷大暢,如醍醐灌頂,冷卻的宏圖壯誌又逐漸活了轉來,聽陸黔續道:“須知稱霸之路,素以鮮血屍首鋪就,我二位師弟能成為王者之墊腳石,也就不算枉死。”
崆峒掌門聽他又提起昆侖雙俠,雖攪得略有些心煩意亂,也暗讚這年輕人深謀遠慮,心思機敏。笑道:“可惜你已是昆侖弟子,否則貧道還真希望你入我門內。”陸黔壞笑道:“你我雖無師徒之名,然盡可有師徒之實啊。”崆峒掌門麵色一沉,道:“怎麼,你想騙師學藝?”
陸黔暗道:“向你學幾招崆峒派功夫,那是看得起你,即便是練得如你一般,還不是給人打得半死不活,有什麼稀奇了?”岔開話題道:“不敢,小侄近日得了本劍譜,其義精微難解,要向師伯討教。”說著從懷中取出書冊,雙手奉上。他不說這是祭影教之物,乃是擔心對方會起貪念。崆峒掌門“嗯”了一聲,接過翻看,手指彎曲著在桌麵不住敲擊,陸黔等得心焦,卻也不便從旁相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