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十六之二十(1 / 2)

洛瑾笑道:“等下再尋你們算賬。王爺的書皆是依照由薄到厚的次序,排列得整整齊齊。卻有一本格外厚的放在當中,與中等厚度的書格格不入,外緣又有些突出,與同排書不屬一平麵。試想一個曆來做事細致的人,怎會突然變得粗手粗腳?這書一定是近日看過,又並非王爺親手擺放。如是府外之人偷窺,定會萬般謹慎的將書放回原位,唯有經過王爺默許者,才敢如此隨意。說到王府這位神秘客人的身份,也極易推想,十有九成是那個魔教小妖女,她藏在府中養傷,閑時就抽出書來看。但是那書既不是武功秘笈,亦非宮廷密卷,不過是一本市麵上隨處可見的編年史書。我曾快速翻看過一遍,書頁上未見批注,隻其中一頁的空白處滴了一點墨跡,那一頁記載的內容也沒什麼特別。此外書冊無夾層、無信件、無秘錄,你們說她為何會看這樣普通的書?首先可以排除她生性好學,那就僅剩唯一的解釋:並非王府中的書有問題,而是在於此書本身。為了不驚動王爺,我就將書放回書架,也是故意留出半截,再到書市上買來相同的書,供娘娘參詳。”

她話音剛落,屋裏頓時噓聲一片。有的道:“不過是一本破書,也能給你雜七雜八,扯出一堆廢話。”“說不定那妖女悶乏無聊,拿了本書隨手翻翻,打發時間。”“能想得出跑到書市上再買一本,你真有意思,銀子多也不用這麼浪費。”“有發現等於沒發現,說了白說。”顯然眾太監不服洛瑾搶去功勞,更反襯自己無能,一時群起而攻之。立刻傳來“咚”“咚”幾聲悶響,夾雜著眾人吃了拳頭的呼痛聲。洛瑾笑道:“你們才到吟雪宮當差幾天?好的不學,盡跟胡為學得一副德性。這也難怪,要從他跟你們舊主子貞妃娘娘身上找到點好,可當真不易。”

貞瑩臉色“唰”的白了,接著慢慢轉紅,她不住偷笑那些太監是“蠢才”、“瞎了他們主子的狗眼”,萬沒想到,幾個最不明事理的正是當初皇上下旨,從自己宮中調任的一批。如此一來,好比攻擊敵人的矛頭統統倒轉。雖然剛才隻在心底偷罵,未為貳人所知,卻仍是尷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反倒洛瑾分析得條理清晰,循序漸進,偏是吟雪宮的主事丫鬟,要將自家的茵茵培養成如此這般,是永遠沒指望了。

漏過房內幾句嬉笑互罵,又聽沈世韻假意開解,幾句話說得太監們羞慚之情消退,盡忠之念高漲,乘勢吩咐眾人再接再厲,他日論功行賞。隨後腳步聲起,貞瑩忙向屏風後一退,盯著太監們個個歡天喜地的湧出內室,嘻嘻哈哈的到了殿外。她剛要跨出,就看到洛瑾回轉頭,朝屏風處打量一眼,貞瑩滿心惶恐,隻覺她已看到自己稍露出的靴子,好在她隻壞壞一笑,不予理會,跨出時順手將殿門掩起。

貞瑩心下忐忑不安,但想她並沒存揭穿之意,先奔到近前插上門閂,又想:“沈世韻吩咐她的手下時刻盯住豫親王,一定早就知曉刺客之事,我此時再來賣弄,倒顯不得新鮮了。好在他們還沒查出王爺去向。”

用手背冰了冰發燙的麵頰,整頓衣冠,步入內室,看到沈世韻躺在床上,雙眼合攏,柳葉眉輕蹙,花瓣似的嘴唇微微抿起,連假作昏迷也是一副嬌怯怯的樣子,堪稱我見猶憐。身上蓋一條水藍色錦緞薄被,材質足顯貴重。貞瑩重重哼了一聲,道:“眼下沒有外人,別裝了,我有話對你說。”沈世韻“甜睡”不應,睫毛亦不眨動。貞瑩提高聲音道:“你聽到沒有?起來啊!”沈世韻仍是給她來個無知無覺。

貞瑩大怒,就想掀開她被子,將她從床上揪起來,終究顧念儀態,勉力克製,站在她床邊叉手罵道:“你以為裝暈不理,本宮就拿你沒辦法了?少跟我來這一套,我知道你心裏在得意,妄想母憑子貴,一步登天。可你也別高興得太早,皇家立太子不是小事,你這種出身卑微的女人,連血管裏流淌的血液都是低賤的,絕不容玷汙了皇族血統。你能當上皇妃,是老天爺打了個盹,他醒了,你也該醒了。不如早作打算,生了男的就直接送去淨身當太監,生了女的就賣進妓院接客當婊子,一個是絕子絕孫,一個是浪蕩子孫滿天飛……”

她自認為已經罵得夠毒,定能激得沈世韻自行醒轉,孰料罵得口幹舌燥,仍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絲波瀾。定了定心,暗忖:“死蹄子不會生氣,不來跟我對罵,我要想從心理上擊垮她,還得利用手裏的新籌碼。”轉身走開,在桌旁圓凳上坐定,一手旋轉茶杯,欣賞著杯壁上的花紋,一邊拖長了聲音道:“真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撞見了鬼,本宮剛才從西華門那邊過來,你道我看見的是誰?竟是豫親王在同一個美貌女子說話,他們還商量著要去……哎,一時半會,倒也想不起來。我知道有人關心王爺動向,派太監侍衛宮女全體出動,從早到晚緊盯不怠,還是給跟丟了……”

她說完這段話,沈世韻倏然從床上坐起,揮手撥開紗簾,走到貞瑩身後。貞瑩心裏得意,扶住茶杯底座,另一隻手提起茶壺,緩慢提起,做倒茶之狀,並不回頭,微笑道:“怎麼,你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不準備裝暈糊弄人了?啊喲,韻妃娘娘身子還沒好,怎地就起來了,快回床上躺著歇息。”她總被沈世韻說話時的悠閑腔調氣個半死,此番自己模仿,反覺說不出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