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殞站在崖邊,高昂起頭,感受著山風迎麵吹來,微覺清涼。此處地勢極高,能隱隱看到白雲從腳下流過,幾如騰雲駕霧一般。但時間久了,難免頭暈,有墜崖之險。暗夜殞雖已多年不在江湖走動,耳力仍是極靈,表麵凝望遠山風景,實則卻一直在留神戒備,而陸黔的腳步聲也是一出現就立刻查知。眼角餘光瞟向身後,從他穿著、神采,已能判斷出他就是青天寨的大寨主。
陸黔喝罵聲剛落,暗夜殞霍然轉身,厲聲道:“我倒要看看是誰比誰活得不耐煩!本座?憑你也配自稱本座?我殘煞星當年縱橫武林之時,哪見到地縫裏冒出過你這雜碎了?”他每說一句,就向前逼近幾步,手中折扇指指戳戳,陸黔大驚失色,步步後退,麵容慘變,手中長槍落在地上,此時真覺持有武器也是種罪過,忙將長鞭鬆手拋下,顫聲道:“殞……殞堂主?怎麼是您?”
他早年識得暗夜殞,見他殺人殘酷無情,在心裏就形成了種畏懼。後來即使自己的武功今非昔比,對暗夜殞的恐懼卻已是根深蒂固,再難清除。因此一見到他,還是渾身發抖,說話時腰也不自覺地彎了下來。
暗夜殞昂然道:“我不是什麼殞堂主!我與祭影魔教早已恩斷義絕!”陸黔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忙賠著笑臉道:“是,是,憑您殞堂主……不不,殞大王,殞大王的實力,就算是自成一派,定然也能做得順風順水,在武林中排名數一數二!”
暗夜殞不屑的低哼一聲,隨手展開折扇,冷冷的道:“閑話少說,我今天的來意你應該很清楚,我沒時間跟你囉嗦,至多留給你一個時辰,立刻收拾東西,遣散了青天寨,隨我下山。若敢再有二意,我盡可鏟平了你這山頭,將此地燒殺殆盡、雞犬不留,你相不相信?”陸黔賠笑道:“相信,相信,殞大王的話就是真理,小人有哪一句不信過?您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一邊嘍囉看他前行,各自保持著原先站位,緊步跟隨。他們這些年來狐假虎威,打劫時隻消報上青天寨的名頭,人人喪膽,都耍慣了威風。今日突然被人欺上家門,大肆淩辱,咽不下這口氣,手中兵刃同時遞出,數十杆長槍分別對準了暗夜殞周身要害,隻待陸黔一聲令下,就要將這大言不慚之人刺成個馬蜂窩。
暗夜殞無絲毫動容,眼神仍是直視著陸黔,冷淡的道:“讓你的人都把兵器放下,免得多增無謂傷亡。”
陸黔親眼見識過他屠殺群雄,自己師父、師伯也都是死在他手上,那“殘煞星”的稱號不是白叫的。心知暗夜殞殺人如麻,能提醒自己一句,已是給足了麵子,連忙抬手招呼道:“是……快,快放下兵器,不得對殞大王無禮!”他臉色煞白,倒似被困在槍陣中心的人是他一般。眾嘍囉均覺不甘,但對大寨主的命令一向依從,對望一眼,長槍緩慢下垂。
陸黔鬆了口大氣,小心翼翼的向暗夜殞道:“殞大王,關於您說的招安……您看,小人雖任寨主,這麼大個青天寨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請容我將下屬都聚集起來,大夥兒開個小會,合計合計,再將考慮結果答複給您……”
暗夜殞怒道:“還考慮什麼?你搞清楚,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該知道我一向沒什麼耐性,時間寶貴,在你身上更浪費不起。你隻有兩個選擇,要麼投降下山,要麼受死。說話痛快些,少給我裝聾作啞,我數到三,一——”陸黔忙道:“殞大王,求您千萬寬容……”暗夜殞置若罔聞,繼續報數道:“二——”
另一名嘍囉怒從心起,拔刀喝道:“你這小子,不過是朝廷的走狗,怎敢到我青天寨大呼小叫?這裏是你能作威作福的地方麼?後生小卒,沒聽過青天寨名頭,滾回你娘身邊吃奶去……”
暗夜殞麵不改色,扇交左手,右掌疾出,捏在那人頸中,向旁一扭,眾人都聽到清晰的“喀喇”一響,就見那人一根頸骨透出皮膚,頭也軟綿綿的垂下。暗夜殞隨手將屍體拋下,一腳踢開,冷聲道:“哪一個再敢對我不敬,這就是下場。”
眾匪向來欺軟怕硬,原當他隻是嘴上耍狠,都沒怎麼忌諱。等見他殺人時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比撣飛一隻小蟲還平靜,這才齊感畏懼,都向後退了幾步,心想離得他越遠越好。
暗夜殞轉視陸黔道:“你怎樣?現在早已過了時限吧?”陸黔忙道:“殞大王,您老人家息怒,什麼事情都好商量。您奔波勞累,請到殿中寬坐,待我沏了上好茶水款待您。”暗夜殞不耐道:“沒工夫跟你瞎客套!”陸黔道:“小人寨中什物極多,收掇起來頗費時辰,總不能讓您在外頭喝西北風啊!再說一下子離開這裏,我真有些舍不得,還想多看它幾眼……”
暗夜殞怒道:“有什麼好看?還能看出花來?”陸黔道:“是,是……不,不是!務請殞大王賞光,入內稍作歇息,小……小人一定盡可能的快。”暗夜殞四下裏掃了一眼,道:“也罷。”舉步入內,陸黔點頭哈腰的跟在後邊。
殿中擺設、布置都與皇帝所居的乾清宮一模一樣。暗夜殞冷眼打量,陸黔沒等他開口譏諷,忙先自嘲道:“這都是小人白日做夢,您當是個粗劣笑話看看就好,可別在皇上麵前說小人的不是,到時我有幾顆腦袋,也都保不住啦……”暗夜殞道:“你的蠢事與我何幹?”陸黔忙道:“是,是,沒有就好,沒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