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霜道:“講道德,就該以實話實說為始。我算不得什麼白紙,但我敢說,我染上的黑都在表皮,隻是為了融入深宮,才有意在麵上扮給人家看的。我真正的內心,還是白的。”
江冽塵道:“可惜了。你要是決意跟著我,要不了多久,從頭到腳都會變成黑的。我是人人交口稱罵的魔頭,怎會教你一點好?”
玄霜心道:“隻要我能為世間除害,不論中途做得多少犧牲,等真相大白之後,都會一清二楚。我的壯舉,也能被人稱做忍辱負重。”其實連自己也覺得,這理由太過於想當然,他更不如所自吹自擂的高尚。但能在一個魔頭麵前,理直氣壯的自誇“是個好人”,還是十分過癮。
為掩飾這份欣喜,轉開頭向四周張望。就見果然有些客人,一見管事的不在,慶喜逃過了結賬,省下一筆小錢,都忙著溜之大吉,為數可還不少。
最為哭笑不得之處,卻在於好不容易見著個有幾分良心的,放了幾兩酒錢在桌上。他前腳剛走,後腳就跟來個人,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避諱的將錢撿起,一股腦兒全揣進懷裏。隨後昂首挺胸,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仿佛剛才是做了一件足以光宗耀祖之事。
玄霜看得微微冷笑,對江冽塵之言也多了些信服。皺眉道:“那位老實的店掌櫃,等他一回來,可要發現蝕了老本。人善被人欺,老古話說得真是一點兒也不錯。不過麼,我不是什麼濫好人,不會笨得到每張桌子上留些酒錢,等他回來收取。你說,他該不是當真被你嚇到了,連生意也不敢做,忙著躲出去避難了吧?”
江冽塵冷哼道:“那不是也挺好?至少你可以省下這兩塊銀子。”玄霜笑道:“這點小錢,我還不看在眼裏。往後要做,就做大生意。我微服出巡之時,倒可扮作個商人。”江冽塵道:“很好啊。你這大老板在哪裏發財?”
玄霜笑道:“我也不知。反正所有的商行,都是我手下的分支,如何?”說著雙腳搭在桌上,翹起二郎腿。雙手枕在腦後,蹬著椅子微微後仰,笑道:“喂,我覺得……你這個人也很有趣啊?我跟任何人聊天,唯獨此際最為投機!萬一我跟你相處得久了,忽然不想殺你了,那怎麼辦呢?”江冽塵冷冷道:“沒出息!為著一點小事,便即心軟,永遠隻是個窩囊廢。什麼大業都是空談!”
玄霜神色也是一冷。要說方才之言,他倒確是有了幾分心軟,隻因他一貫驕傲,從未見過有人能與自己如此相像,有惺惺相惜之意。但給他刻薄一擊,喜悅頓時淡得無影無蹤,板起臉道:“誰說我心軟了?你可不要太自作多情!我不過是開個玩笑。”順手從桌上撿起一塊酒杯碎片,探過身橫在江冽塵頸側,道:“你是我的仇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總有一天,我就要像這樣……像這樣割了你的喉嚨!”
江冽塵神色冷淡,目光也未曾斜視,忽然就抬起手,向側邊一擊,正中玄霜頸下,仿佛身邊長了眼睛一般。玄霜“哇啊”一聲驚呼,他那凳子本就向後仰出,隻剩兩條後腿挨著地麵,已是極不穩固。再受突發一擊,全沒防備,隻來得及甩手拋開瓦片,就直挺挺的向後倒了下去,摔得個四仰八叉。總算丟得及時,倒地後沒割傷自己。但也硌得全身酸痛。
江冽塵不去看他的狼狽相,淡淡道:“即使陷入絕境之時,也要抓住一切機會反擊。利用著對手分心的一刻,出手時講究‘速度快,方位準,力道狠’,一舉而使敵人盡喪還手之能。便是實力相差懸殊,仍不可輕敵。懂得了麼?你該學的還有很多。僅憑這一點能耐,是殺不了我的。”
玄霜哼哼兩聲,他不是沒受過傷,隻是從未有此刻疼得難受。就像有一件件鈍器不間斷的在皮膚上捅著,反不如破皮見血的為好。實是連反駁之力都沒了,更別提什麼“還手之能”。
這時店外忽然闖進幾名大漢,在門前一字排開,將出路堵死。而店中半途落跑的掌櫃和夥計也在其中,戰戰兢兢的指了指,就立即避在一旁,如同他的店中有什麼洪水猛獸。
為首的當前喝道:“喂!你就是七煞魔頭?”江冽塵冷冷道:“出言不遜。找死!”頭也不轉,朝著聲音方向劈出一掌,眾人一片驚呼聲中,隻見剛才說話之人胸前現出條血痕,整個身子裂為兩半,圓瞪著雙眼倒了下去。
另一人又驚又怒,叫道:“好你個魔頭,還敢行凶?快些束手就擒,隨我回宮麵聖。行刑後或許皇上開恩,還能留你一具全屍!”江冽塵道:“笑話。將死之人,氣勢倒硬是要得。可惜也是無謂囂張。”
玄霜心裏閃過一片血腥之象,有心阻止,忙從地上爬起,笑嘻嘻的勸道:“誤會,誤會,他不是七煞魔頭。幾位大哥辛苦了,不如過來喝幾杯酒?”
那人歪著頭向他打量幾眼,道:“咦,你不是淩貝勒麼?怎會跟這魔頭在一起?是給他抓住的麼?”玄霜笑道:“不是,當然不是了。像我這等英雄了得,哪會為人所擒?再有,你認錯的就多了,我也不是什麼淩貝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