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璿懇求道:“皇上,即使是娘娘的罪過,但淩貝勒還是無辜的啊!他一直都盡了最大努力,去學些對他而言,沒半分興趣的四書五經,以及《資治通鑒》,也要反複研讀數遍。練習騎馬狩獵,身上摔傷擦破無以計數,這都是為討萬歲爺您的歡心,希望得到您的賞識,將來做一個……像您一樣,合格的君主。他並無任何懈怠,而且,在所有皇子中,一向是最出色的,乖巧聽話,從沒犯過任何大錯。諸王每提起他,沒一個不要豎起大拇指稱讚幾句。況且,您是早已答應過他的,他為了您這句承諾,日也盼,夜也盼,已經等了不少個年頭。君無戲言哪,您現在兌現了他,也不過是恪守舊時之約,無一分與理不合,旁人更不會有覺突兀。請皇上顧及父子親情,如果此事遲遲不定,我隻怕他……隻怕他……”她還從不敢這樣大聲說話,情緒一陣激動,竟已聲淚俱下。連她自己也是剛才發覺,與玄霜之間的情誼確已極為深厚。想起從前所說,大難來時絕不會害他,現在自行想來,確非虛言。但鬧出了邪祟之事,乃是自己與義父所為,才使玄霜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算不算是害苦了他?
多爾袞又道:“小璿,越說越不成規矩!還不快退下?”
順治聽她苦苦哀求,心裏的憤怒卻燃燒得更旺,道:“他等了幾個年頭,又有什麼了不起?朕的所有兒子,都是在日思夜想,等那個皇位等了許久。朕就將他們一個個都冊封為太子好不好?即使儲君已立,倘如其後德行有失,仍可下詔廢黜。你們就以為,先得著那一層保證,從此便可高枕無憂了?如果他能珍惜父子親情,下一次給朕看到,就該仍如以往般乖巧伶俐,那麼朕仍然認他是兒子。如果再玩什麼裝神弄鬼的把戲,朕再不會奉陪!你怕他什麼?怕他一時想不開,自尋短見,還是怕他來刺殺朕?”
說到最後一句,自己倒也稍覺有些過分。但他身為皇帝,一句話說出就不再收回。最終哼了一聲,道:“你勸他好好想想。”隨後再不向她多看一眼,鑽進了停放在不遠處的一架轎子。等在附近的幾個轎夫立即起駕回宮,不敢耽擱。
程嘉璿心中焦急,擦了擦依然紅腫的眼眶,輕聲喚道:“義父……你說皇上那句‘裝神弄鬼’是什麼意思?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走到多爾袞身旁,雙手軟弱無力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義父,您再去勸勸皇上……”
多爾袞冷哼一聲,道:“勸什麼了?你叫我去對皇上說,今日之事無關淩貝勒,全是本王策劃出的一場鬧劇?剛才你沒聽到皇上說麼?不論何人,都不得在他麵前提起‘立儲’二字。我又說得動什麼話?”
程嘉璿垂淚道:“您是他的皇叔啊,您說的話,他一定聽得進去。您再想想辦法……”然而多爾袞隻望定了順治乘坐遠去的轎輦,對她的涕淚求懇無動於衷,臉上卻漸漸浮起個高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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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霜一路走出大院,收住笑聲,回頭望望身後無人跟隨,一閃身便鑽進了距吟雪宮不遠的林子,那也是他初次拜江冽塵為師之處。
到達後仍是找到第七棵樹,這回尋找起來極是方便,因上次炸開的樹坑還未填平。走到樹旁,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雙手交叉,枕在腦後,墊住了樹皮。翹著二郎腿,搭在膝蓋上的一隻腳輕輕搖晃,停在地上的腳尖則不斷輕點著路麵,發出“踏”“踏”“踏”的聲響。悠閑的曬起了太陽。
過得少頃,耳中嗡鳴漸消,便輕哼起了小調,時而加上幾句口哨。林子裏除去這點輕微之音,便隻有風聲在樹木間穿梭回響。
不久,背後傳出個冷冷的聲音:“你還敢來?本座原還以為,你早已被嚇破了膽,一個人躲在宮裏哭爹喊娘,再不敢出來了呢?”
玄霜輕哼了一聲。雙手從樹幹上滑下,落地時迅速一撐,輕躍而起,回過身笑道:“你來了?”
江冽塵設想他就算能撐著前來赴約,也該當嚇得麵無人色才是。此時見他笑得一臉燦爛,有望與頭頂暖陽媲美,倒有片刻意外。停了停才道:“算你厲害。宮裏那些人,都給你騙過去了。”
玄霜笑了笑,道:“是啊!”接著麵容一肅,道:“你真就那麼小看我?作為你的關門弟子,你以為我上次被你逼著生嚼硬吞了一顆剛死之人的心髒,就會從此一蹶不振?雖說當日我確是給嚇得不輕,沒用晚膳,也偷著幹嘔了幾次,總覺口中留有異味。還有,不怕你笑話,半夜也是噩夢連連,可到第二日醒來,就沒再覺有什麼不對勁了。不過麼,此事倒給了我不少啟發,索性順水推舟,裝瘋賣傻,去探查久拖不下的儲君之位歸屬。不是開玩笑,很多時候,作為一個傻子,往往能探得許多……聰明人不得而知的秘密。不過皇阿瑪說的那句話,雖算早有準備,還是讓我的心都冷了下來。”
江冽塵淡淡的道:“不愧是本座看中的弟子,果然舉重若輕,有擔當!如果你這次逃了,咱們之間的遊戲就算結束。對了,他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