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三十七之清醒(1 / 2)

紮薩克圖腦筋逐漸清醒過來,見了她發飾、衣著,忽覺有異。他也是戰陣中久經訓練,一經覺察,當即從懷中掏出把鹿角匕首,抵上楚安琳心窩,冷聲喝道:“怎麼,你是漢人?假情假意的向我賣好,卻是何意?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你跟那幫子明軍,是一夥的,是不是?”到得最後一句,已是聲色俱厲,先前垂死神態掃盡一空。

楚安琳毫無畏懼,或是因她未經世事,不識人心詭詐莫測,當下隻道:“不錯,我確是來自中原,但咱們又有什麼不同?分明無冤無仇,為何一見麵,隻因各自身份,就要做你死我活的仇人?怎麼,你不喜歡中原麼?那也是一片很美的地方,如果你有幸到那邊去看一看,走一走,我想,你會改變你的看法。”

紮薩克圖厲聲道:“少來惺惺作態!你以為我會被你偽裝出的表象所迷惑?你難道不是來殺我的?”一經激動,立時將傷口震裂,滲出血來。

楚安琳柔聲道:“你身上還有傷,就該好好休息,怎能發那麼大的脾氣?我若要殺你,又何必給你治傷?”

紮薩克圖冷哼一聲,在她清澈的眼神中,已是大半相信了她,嘴上卻仍強撐硬氣道:“誰知你們這群蠻子是何居心?聽說中原人卑鄙成性,虛偽狡詐……是了,我知道了,你想先治好我的傷,再將我作為俘虜,獻給你們的皇帝,好借此逼迫我伯父投降,是不是?可惜啊,你失算了,在他們眼裏,什麼都比不過一統天下來的重要,我這個做侄兒的,就同其餘的尋常兵卒一般無二,即使在他們麵前死掉,也不能使他們心中波動半點。”

楚安琳聽他說得殘酷,心頭掠起幾分同情,幾分柔軟,道:“那真是可憐,但你所說……俘虜什麼的,我卻是絕無此意。或許與你相比,我幸運得多,生活在一個舒適的環境裏,身邊的人也都很寵我,疼我,如果我不見了,他們一定急的了不得……”此時想起失散的師兄弟,“呀”了一聲,道:“隻怕他們以為,我是發生了什麼不測。唉,還要盡快找到他們才好。”

紮薩克圖心道:“這小姑娘單純,與她同行之人可不會這麼笨。一旦發現了我,要麼是當場斬草除根,要麼是將我押作俘虜。”

此刻盡有兩重選擇,一是匕首一動,立即殺了她,二則是好言相勸。本來第一種才是真正的一勞永逸,但此時他確已對安琳心動,無法下手,倒更巴望著同她搞好關係。

他並不是沒接觸過年輕女子,但這一回見到安琳,心中那份悸動,卻是前所未有的。於是也勉強一笑,挪開了匕首,道:“真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怎麼,沒嚇著你吧?”一麵拉了她在身旁坐下。道:“以前是我太過片麵,看來漢人之中,也不全是惡棍。”

當時的紮薩克圖麵容清俊,眉目間又帶了股不服輸的霸氣。談笑間,似乎陰狠中滲入一縷陽光,令人甚覺珍貴。

楚安琳從未見過這般帶著幾分邪氣的男子,心跳隱隱加速,忙道:“是啊,我就不明白,滿漢為何非要打仗?大家和平相處,好端端的做朋友,就不成麼?以前也是聽師父告訴我,滿洲人最是凶殘不過,最愛濫殺無辜,如今看來,也都是誤會。不如你回去勸勸你爹爹,行不行?”

紮薩克圖對此倒也並無惡感。建州乃是偏遠之地,每年都須得固定時節,遣使臣到京城給大明進貢,飽受壓迫。如能由此一戰,建立起一份主權,那就再也不用畏畏縮縮的依附旁人之下。更何況伯父所言,即是絕對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反抗。人人主戰,要是突然冒出他一個議和者,怕是將被視為整個部族的叛徒。

因此對安琳提議,全無可行,反倒是說服她更為妥當,裝出副深受其害之象,可憐巴巴的道:“不錯,我滿洲確是誠心議和,但那明朝昏君欺人太甚。已有中原偌大片地界,竟仍對東北賊心不死,成日裏盤算著攻破山海關,好將遼東一並占領。我們自然不服,這才要奮起抵抗。據說漢家兵法中,有一招說的是‘料敵機先’,敵人要殺我們,我等不能坐以待斃,唯有先行出手,殺了他們,不過是但求自保的最低奢求。但那群冠冕堂皇的漢人尊長,卻絕不會把真相老實給你們說。因此你隻知金兵如何凶殘,卻沒有想過,明軍征繳稅貢時,又是何等的其勢洶洶?難道想活下來,也是錯誤?”

楚安琳腦中兩種觀念激烈碰撞,一邊是聽順多年的舊有思想,也是師父常教導的。另一邊則是對固守正義的懷疑,似乎脆弱得可憐,連自己也不知該聽信哪一邊為好。突然小腿傳來劇痛,猛地一陣抽搐,痛得呻吟一聲。

她本不是個輕易叫痛的嬌弱女子,此時不知怎地,連在孟安英麵前也從所未有,竟生出一種渴望受到嗬護之感。勉強搬過小腿,才想起她找到這個山洞,便是為了包紮休養,不料遇上紮薩克圖,竟然忘了個精光。五指輕輕扣起,在小腿外側輕輕敲擊,知覺全無,心頭升起一陣恐慌,擔心自己從此成了殘廢。

紮薩克圖留心到她神情,道:“姑娘,冒犯了。”一邊在她腿上輕捏幾處,楚安琳羞得滿臉通紅,燙得連自己也抵受不住,感到心髒幾欲跳出胸膛。此時最擔心的不是傷勢能否治愈,卻是心跳聲是否會令他清晰可聞。這段時光仿佛極是漫長,然而真等停止,卻又小有不舍,懷念起剛才那種從未體會過的感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