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三十八之黑暗(1 / 2)

沈世韻微笑道:“有什麼不能了?好歹你也自稱深曉官場黑暗,想必聽過那句‘官大一級壓死人’的俗話。古時可也有不少冤枉人,一當罪名落實,當即開刀問斬,連調查的機會也不給他……”

見湯遠程漸漸白了臉色,自認為目的達到,語氣一轉,笑道:“湯少師,本宮與你,究竟是七年多的交情了,真要將你置於死地,我也於心不忍。你要是聰明的話,從今天起加入我的陣營。至於皇上那邊的閑話,為掩人耳目,你仍然可以去傳。隻不過傳些什麼,就要依本宮所言。”

心想如能將對方的心腹拉攏到自己一邊,時不時借他之口,給對手傳去些錯誤的情報。兩軍交戰,訊息便有一字之差,對整支隊伍也將是毀滅性的打擊,更何況是全盤顛覆?更妙的是湯遠程為人誠懇老實,在宮中幾乎是公認的,由他口中說出來的話,絕不會有人懷疑。

沈世韻料定事已至此,湯遠程必定不會拒絕,反而故作大度,道:“你不必急於回答,本宮可以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但盼你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難道你想以那樣的罪名給人降爵位、削封號,趕出皇宮?難道你就不為你年邁的祖母想想?她苦苦養你長大,就盼著要你勤奮苦讀,來日考取功名,給全家揚眉吐氣。這種事,可與公然舞弊沒什麼分別,對她而言,必定是難解的恥辱。到時老人家一氣之下……本宮不知她的脾氣,也不知會發生些什麼,不過,湯少師想必是知道的。”

湯遠程怔立當場,腦中嗡嗡作響,似乎還在回蕩著方才一番言語。別的事他都可以隱忍,但一經想到滿頭白發的奶奶聽得他這幾樁莫須有的罪名,會有何等悲傷,不由也猶豫了起來。

沈世韻淡淡一笑,似乎她已經是最後的勝利者,又道:“湯少師若是喜歡我這吟雪宮,盡可在此多歇息著些。反正這塊地方嘛,皇上眼下是來得少了,你碰不到他,自然也不必給他告密了。如今本宮另有要事處理,恕不奉陪。”說著手中絲帕又在他臉上輕柔拂過,飄然而去。

湯遠程麵上神情卻更似被毒蠍蟄了一口,厭惡的向旁一閃,接著就隻見到沈世韻一個果決的背影。這一番談話給他的打擊也實在不小,一時間,他甚至巴不得自己沒到過吟雪宮,沒聽過這幾句言語,那至少他還可以繼續自欺欺人,假裝韻兒還是他心中那個白璧無瑕的小公主。

挪動著僵硬如木棍般的雙腿,走到圓桌前,跌坐入一旁放置的木凳,同時受著這一股衝擊之力,身子朝前一撲,癱倒在桌麵上。又是費了不小的力氣,才重新將身子撐起坐正,取過桌上酒壺,懸在麵前的酒盅上方。

直等酒水漫過邊沿,同時在桌麵上也濺開一塊汙漬,才停下了手,捏起酒盅,粗暴的朝口中一倒,然而這一口酒卻還是潑出的多些。衣襟前登時濕了一大片,這與他向來那副謙恭有禮的富貴公子模樣可相差甚遠,卻像醉臥街頭的一個酒鬼。

湯遠程頭也沒低,他身上所穿衣料,全是以昂貴的鮫綃玉絲織就,布料也是極其華麗。若是拿到市麵上賣,還不知能如何大賺一筆。但他卻似不以為意,無心擦拭,立即再次倒滿酒盅,帶有幾分渾濁的目光在室內稍加流轉,聲音響在耳畔,有如自語,道:“讓你躲在簾帳後,看了這麼久的廉價好戲,也該夠本了。怎麼,還不出來?”

程嘉璿身子又是一震,還指望著再有第二個替罪羔羊出現。但好運已奇跡般降臨過一次,又怎能指望它出現第二次?抱有最後一絲希望,看看簾帳中更無旁人,隻好硬著頭皮走了出來。一麵絞扭著雙手,極是尷尬。這可與湯遠程先前在沈世韻麵前無與倫比的氣勢不相符了。

湯遠程手中握著酒杯,淡淡掃了她一眼,目中全無驚訝,隻顯了然,努了努嘴道:“是你?坐。”

程嘉璿不敢逾矩,仍舊是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手指無意識的擺弄著衣衫一角,臉色紅得似要滴出血來。小聲問道:“湯……湯少師,你怎會知道……我躲在簾幕後的?”按說她麵前有厚重的帷幔遮擋,就算兩人要相互揭穿,那也該是她先看到湯遠程,而對方看不到自己才是。

湯遠程道:“我到吟雪宮比你早,躲在廊柱後麵,親眼看到你走過來,掀開簾帳,鑽了進去。要是連這也不知,難道你還當我是睜眼瞎不成?”

程嘉璿訕然一笑,道:“原來如此,這……說得也是。”見兩人間氣氛尷尬,沒話找話,幹笑道:“還真是沒想到啊?湯少師這樣的謙謙君子也會趴人壁角?我原還以為,隻有像我這種小偷小摸的小腳色才會幹這個……”湯遠程哼了一聲,道:“很奇怪麼?”

程嘉璿話一出口便已後悔,分明是打算輕鬆開個玩笑,但那般語氣在自己聽來,與沈世韻的冷嘲熱諷極是相像。慌忙擺手,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還有,剛才,多謝你……”未及說完,湯遠程已隨口打斷道:“不必多想。我不過是有話同韻貴妃談,不是為了替你打圓場,你也用不著對我心存感激。”

程嘉璿尷尬的一笑,隨口應聲,連自己也不知說了幾句什麼。一心隻想打破尷尬氣氛,衝口而出,道:“那個……湯少師,其實韻貴妃娘娘一直都是這樣,並非突然轉變……雖然,或許你難以接受,但事實的確如此。也不是我在背後碎嘴,講主子的壞話……隻是,我覺得,還是讓你知道,會比較好……”一邊不住暗罵自己,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可話已出口,無可轉寰,也隻好硬著頭皮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