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傑心如刀割,暗道:“很快就要永遠地離開她,將來她恨我、怨我,難道連最後的一點溫暖,也不能給她?不僅是她,豈不連我自己也將抱憾終生?”忙道:“你別難過,是我說錯了話。但三個月以後,我就要跟七煞魔頭一決生死,在此之前,就得全力以赴的練功。別人都說我們是宿命之敵,表麵上我一笑而過,但我可以向你坦白說,對付他,我實在連一點把握都沒有。再這樣下去,我就輸定了。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可以讓我心無旁騖的練功。不是說你會打擾我,而是……而是我自己的心誌不堅,一看到你,就再也無法集中精神。你也不希望我走火入魔吧?如果能夠勝過他,今後咱們恩愛的日子,還長得很,又何必急在一時?我聽說有兩句詞叫做‘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難道你對我,還沒有信心?又或者……對咱們的感情沒有把握?”
他本道這頂大帽子一扣,南宮雪就會立即繳械投降,便又轉身整理起行李來,也好避免到時與她麵麵相對的尷尬。南宮雪卻恢複了“南宮女俠”的風範,沉吟道:“習練武藝,尤其是高深的內功,都要先紮穩根基,經長年累月堅持不懈,循序漸進,方能得有小成。短短三個月,就算夜以繼日的苦練,又能長進多少?”
李亦傑歎了口氣,道:“能夠速成的功夫,也未必便是沒有。”
南宮雪猛然間想起一事,驚道:“莫非是……逆轉穴道,打通全身經脈……?要說像天魔大法那樣的邪門功夫,確是進境神速。但同時耗損氣血,敗壞真元,境界越是深入,反噬之力也就越強,對自己身子有損無益。難道,你竟是想練那種武功?”李亦傑全身一顫,腦中陡然一片空白。
此事還要從這三日之內說起。南宮雪同他談過後,對他衝擊著實不小,整日鬱鬱寡歡,孤坐在桌前,額頭抵著窗框,反複思量。說來也怪,對那條不歸路,竟又增加了幾分傾向,隻剩最後幾分正道弟子的良知還在束縛著他。或許他心裏已有決定,卻不願挺身麵對,倒寧可選擇裝聾作啞,這念頭令他嚇了一跳。
正不知如何是好,耳旁忽聽得一個聲音道:“你在害怕?”李亦傑聽到這聲音,才是當真嚇了一跳。不知自己警覺性何以退步至此,來的若是敵人,不必開口,直取攻勢,隻怕他倉惶中竟不知閃躲。
轉頭一看,一個身穿錦衣華服的少年走了進來,大咧咧的坐入椅中,有模有樣的翹起二郎腿。正是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惡魔小鬼玄霜。若說真有一人如此適合魔教,恐怕就當屬這行事處處透著三分邪氣的小子。沒好氣道:“進來怎麼也不先敲門,沒規矩!”
玄霜冷笑道:“與其怪我,不如怪你自己全然未加提防,就連有人到了你的門外,你也覺察不出。敵人下手之前,可不會先好心通報你一聲。就以這樣的狀態對付七煞魔頭,還沒等你動手,就得先身首異處。哼,精神這等恍惚,果然是在害怕啊。我說你怕什麼?是怕輸了有損名節呢,還是怕死?”
這一句話正說中李亦傑心事,登時滿麵羞慚。仍要嘴硬道:“與你無關。”玄霜指尖在桌麵輕輕敲擊,道:“不過你要是害怕,我盡可發揮同道互助的俠義之心。你將他讓給我來對付便是。我曾經發過誓,一定要親手殺他,否則……枉自為人!”
李亦傑聽他說得堅決,看到一個小孩子眼中,竟能燒灼出這等凶光,不知是否該作聲歎息。道:“你也看不慣他?”看不慣他,到了做他徒弟,追隨他一年,到處行惡的地步?這是壓在心底之言,最終未曾說出。或許也想給他一個解釋之機。
玄霜抬手在桌麵狠狠一拍,“啪”的一聲清脆作響,一條條裂紋向四麵擴散,怒道:“你用得著明知故問?我——我當然恨他!要不是他,我們家根本不會變成這樣!或許我可以快樂的成長,或許父母可以恩恩愛愛,或許我可以做一個正常的孩子,我是將要立儲的阿哥!現在呢?一切全毀在他手上!我注定被世人所遺棄,注定隻能以複仇為唯一的生存指望,我不恨他,卻恨誰去?”
這一通怒火卻並未引起李亦傑義憤。或許因為那孩子的身份,他更多的是想打壓那份與生俱來的囂張氣焰,笑道:“是麼?要是換一種角度去想,他若不將無影山莊滅門,你娘就不會醉心於複仇,不會嫁給你爹,你也就不會出生。別說能否做一個正常的孩子,就連做一個活著的孩子都沒有機會!”
玄霜翻了個白眼,繼而大笑三聲,道:“是啊,所以他還造就了我是麼?我不但不該恨他,還應該敬他為我的創世之主,奉香三支,終日膜拜?”
大笑中眼圈隱約發紅,道:“正因為有如此荒唐的邏輯,才會產生這樣深刻的羈絆,簡直能將人逼瘋了。我實在是個沒用透頂的廢物,平日裏對他千恨萬恨,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一等真正見到了他,總會心軟。我恨死這樣的自己!我又不是像你那樣的偽君子,什麼良善之輩,我……我他媽心軟個鳥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