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了一會怔,才轉身又進了他的辦公室。

他從櫃子裏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找到那個隱藏的文件夾,裏麵是一張翻拍的照片,十年前的那一天,笑初和他在秋日長城上的合影。笑初總說這張照片她拍得實在難看,說什麼也不願意拿給他看,可她不會知道,當年那個好心的同學也給他送去了一張。

他點擊鼠標,一點點地把它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最大。多年前的老照片了,又經過數碼相機的翻拍,有些地方看起來已不甚清晰,但是,笑初臉上的緩緩微笑依舊如春花一般明媚,她在動人地笑著,帶著一絲羞澀。他忍不住將手在她的眼睛上輕輕拂過,使得麵前的屏幕上突然泛起陣陣的水紋。

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還伴有一陣些微的輕麻,與記憶裏留存的那滑膩香暖的感覺相差甚遠。這不是真實的笑初,再怎麼令他動心也隔著一層電子的屏幕。然而,他卻永遠也隻能這樣隔著屏幕撫摸她的麵頰了。

想想真是讓人沮喪,最好的,最愛的,卻偏偏是離他最遠的。

一個多月前的那次例行體檢結束之後,麥克醫生說他體內有個腫瘤,目前的結果看來,惡性的可能非常大,希望他能盡快安排一下,住院做個詳細的檢查。當時麥克臉上的表情是非常遺憾的,可他在最初的震撼之後,心裏想的卻是,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再看她一眼。

他其實不怕死,生死由命,沒什麼可怕的。不過,在臨死之前,他希望能再完成兩個心願。

一個就是想再見見笑初。從那年她不聲不響地跟他分了手,一個人跑到陝北去以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她。除了站在陝北的山坡上遠遠看她的那幾眼。這些年來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另一個心願是想再去T大講一次課。那一年他賭氣離開後,隨著他名聲的日漸升起,學校也頗有些悔意。已經請了他好多次,讓他回去,哪怕是去開幾節課呢。他一直沒答應,也多少還是有著賭氣的意思。現在,又還有什麼氣可賭呢?

於是,他沒有去做全麵體檢,反而回了國,到學校開了講座,還去見了笑初。

誰想到,心願是完成了,他的命數卻還沒有到。他微笑了一下,不免有種劫後重生的喜悅。

是的,重生。雖然他不怕死,但活著畢竟更好。

他關上電腦,從口袋裏拿出把鑰匙,打開辦公桌最下麵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扁扁的小木盒來,木盒裏墊了層黑色的細絲絨,上麵放著一隻銀鐲,十分得古舊,刻著細密而繁瑣的花紋,閃著一絲蒼桑的微光。正是當年他買給她的那個銀鐲,那年她跟他分手的時候,把它放在了他的信箱裏。

他拿起它,一遍遍地輕輕撫摸著,仿佛在撫摸所有的舊日時光,而笑初純淨溫柔的笑臉也在眼前一一閃現。

有十年沒見她了吧,她說她老了,可他卻覺得她還是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其實重逢的情景,他早已想過千萬遍,但那天剛一下車,猛然看見她,他心中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也許他已經習慣了,習慣將所有情感深藏在心底,隻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才看看她的照片,想一想她,求得片刻的心安。

他知道自己實在對不住她,除了眼淚和痛苦之外,他真的沒能給過她什麼。卻偏偏還向她要求了那麼多。他也不曾告訴過她,他其實對她是多麼地感激。如果沒有遇到她,他這一生將過得何其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