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段(2 / 2)

馬達聲有規律地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船頭的探照燈左右擺動,在空中形成一道極強的弧形光束,伴隨著從擴音器中傳出去的有力的呼喊聲,在這片海域上來回了許多遍。

可是,並沒有任何回應。

除去船體經過所掀起的白色浪花,一切都是那樣的平靜,似乎他們才是這裏唯一的不速之客,似乎在幾個小時之前這裏什麼都沒發生過。

剛下過一場大雨,濕膩的甲板泛著淡淡的鐵鏽味,與海風裏的腥氣還有柴油味混和在一起,聞得久了令人幾欲作嘔。

特別機動部隊的徐天明從船舷的一側走過來,很快就看見立在燈下的那個女人,她穿著一襲黑裙子,輕薄的裙角在風中獵獵擺動,猶如一片隨風欲舞的黑色羽翼,仿佛下一刻就會真的飛起來一般。可是腳步卻很穩,在這樣的天氣裏似乎也並不覺得冷,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強烈刺眼的探照燈的餘光偶爾落到她的身上,將那一截露在外麵的頸脖和肩胛照得瑩白如同玉石,幽幽發著光。

似乎是聽到腳步聲,她很快回過頭,徐天明不由加快步子走上前去,猶豫了一下,才叫她的名字:“方晨……”然後便停下來,搖了搖頭。

她看著他,目光倒是很平靜,在夜色中隱隱閃爍:“什麼意@

她靜默了良久,才終於動了動被風吹得冰涼的嘴唇,“你覺得他已經死了,對嗎?

她的聲音本來十分好聽,可是此時卻帶著一絲涼意,徐天明親眼見證了她由開始的驚惶到此刻的鎮定,一時之間竟也摸不準她的情緒,隻能出於職業本能地回答:“根據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可是我不相信。”她搖了搖頭,說:“也許真如你說的那樣,他被衝走了,可是,我不信他會就這樣死掉。”

徐天明沉吟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說,還要繼續找下去?”

“放心。接下來的事我不會再麻煩你,今天你盡到你的職責就已經夠了。”在這樣的情形下,她發現自己竟然還能笑一笑,“謝謝你。不過,那句話是怎麼說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除非讓我看到他的屍體,否則我會一直找下去。”

鹹濕冰冷的海風從兩人中間貫穿而過,那些句子被吹得有些支離破碎,卻又分明那麼鏗鏘有力。

徐天明不禁眯起眼睛,仿佛頭一次這樣認真地打量麵前這個女人。認識她這麼些年,終於在今天才發現,她似乎正變得和那個人越來越像,就連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有了幾分莫名的相似。

是因為待在一起久了的緣故嗎?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嗬,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眉宇間竟然有種凜冽的、不容質疑的決絕,也像極了那個在黑道上隻手便能翻雲覆雨的男人。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問:“為什麼這樣堅持?你想找到他,然後再回到他身邊去?……可是,我還以為你並不愛他。”

似乎被他問得愣住了,微一怔忡之後,方晨才轉過身去,背對著他,那段修長優美頸脖□在低涼的海風中,烏黑濃密的長發隨風揚起來,幾乎融入在一片墨色的黑暗中。

她的聲音很穩,極好地掩飾了內心裏的一抹驚慌與惶恐:“我不愛他,卻也並不代表我就希望他死。不是嗎?”

時間倒退回一年前

方晨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十二點,周家榮的臥室門沒關嚴,電視聲從門縫裏漏出來,裏頭分明正上演著熱鬧瘋癲的綜藝節目。

她象征性地敲了敲門,然後沒好氣地說:“關小點聲。”“你回來了!”床上的男人迅速跳起來,穿著他花裏胡哨的睡衣睡褲就跑過來,“廚房裏還有吃的,給你留了一份。”

“不用,我隻想睡覺。所以……”她指一指電視,意圖不言而喻。

遙控器就抓在周家榮的手上,他將音量調低了兩格。

“不行,再小聲一點。”

再小?再小就成默劇了吧!

可是,誰讓他現在寄人籬下呢?頗為怨念地看了看方晨,周家榮的手指還是不情願地一邊動作一邊說:“其實這房子隔音效果不錯,你在隔壁未必能聽得見。或許你是有強迫症?所以每天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管我電視聲音的大小。”

“對,我不但有強迫症,我還神經衰弱,隻要一想到隔壁有聲音哇啦亂叫,我就睡不著。”她瞥他一眼,麵無表情地拎著包回房去。

嘖嘖,看來今天又在外麵吃苦受氣了。看著她的背影,周家榮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來,“明天是周末,我叫了肖來吃火鍋。”

“隨便。”方晨累得連手都不願抬起來,直接用腳將門帶上,“砰”地一聲算是結束了這場談話。

可是偏偏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