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麼的,她心裏“咯噔”了一下,隻覺得莫名一慌,這種感覺與當年半夜接到美國長途十分相像。
她又喂了兩聲,差點就要把手機移到眼前去看來電人姓名了,結果隻聽見對方低低地叫了句:“方晨姐……”聲音哽咽,竟似完全說不下去。
“靳偉?……出什麼事了?”
計程車在清冷的夜裏一路向前飛馳,電光石火間仿佛聯想到了什麼,方晨隻覺得一顆心陡然降到了幽深的底端,滲著絲絲涼意。
果然,電話裏的大男生仿佛失了魂魄一般,語調顫唞得如同風中柳絮,又像是完全失了控,根本聽不出本來的音色。
“我姐出事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方晨連眼睛都沒能再闔一下。直到天邊遲遲現出一絲灰白的光,她才堪堪從警察局裏出來。
先是鑒於職業的特殊敏[gǎn]性,她被阻止在停屍房外。靳偉在裏麵待了許久,出來的時候臉色差得恐怕和死人沒有區別。
可是他並沒有哭。
或許男性與女性天生存在著差別,除了電話裏聲音的變調之外,從頭到尾,這個正在讀高三的男生都隻是怔怔的眼眶泛紅。
又或許情緒悲痛到極點的時候,是無淚可掉的。
接下去就是一係列的相關手續,繁雜而冗長。作為死者唯一的親屬,靳偉被要求做一份詳細的筆錄,回答警方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可是這一切之於他不啻為一場徹頭徹尾的折磨。
最後走出來,他望著等候在一旁的方晨,好半天才訥訥地說:“她在夜總會裏做小姐。”眼神渾濁迷茫,顯然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方晨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其實心裏悔疚萬分。倘若那天認出靳慧的時候就及時將這事說出來呢?那麼靳偉一定會想方設法去阻止自己的姐姐再踏入那種場所吧!那麼,或許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她默不作聲,伸手攬住他,心中正想著安慰的措辭,誰知下一刻身邊的男生就突然甩開她,猛地轉過身,一拳重重地捶在牆壁上。
“她居然在做那種事!”靳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怒吼:“她怎麼可以做那種事!”
“哎哎,怎麼回事?這裏可是公安局!”兩個年輕的警察聽見動靜從裏屋走出來,一邊指著靳偉一邊警告,方晨回過神,隻得衝他們陪笑:“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有些激動,還請兩位體諒一下。”
那兩人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警察的麵色稍微緩了一點:“有情緒也不能在這裏發泄啊,完事了就回去吧。”
方晨扯著靳偉,一直走到路邊才放開他。
仿佛隻是那一瞬間的爆發,之後他便又猶如最乖巧的男孩子,任她拖來拖去,毫不反抗。
“接下來你要做什麼?”方晨微不見聞地歎了口氣,問道。
他不說話,整個人像尊雕塑立在那裏,神情中卻有種令人絕望的呆滯。
靳慧死於非正常原因,況且警方順著這條線索或許還有更多的東西需要調查,因此遺體是不可能這麼快就能領得回來的。現在方晨隻擔心靳偉,他一個人該如何處理這些事情。
天色已經一點一點地亮起來,冬日的清晨蒙在一片稀薄的霧氣裏。
遠遠的有輛公車開過來,或許是今天的第一班車,時間又這樣早,似乎裏頭隻有幾位乘客。
車子在對麵的公車站旁邊緩慢地停下,這時候靳偉突然開口:“方晨姐你先回去吧。”
“那麼你呢?”
他不講話,轉身就跑,他腿長,速度又快,一下子就穿過馬路,然後投幣上了車。方晨追不及,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公車載著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