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來補補腦子。”
李驚風摸著下巴思考片刻:“淮山排骨湯怎麼樣?”
“甚好。”他提高聲音喊了一句,“沉舟!”
***
楊惇的反擊比他們預想的要來得快一些。
七月,禦史台上書彈劾太常寺卿張止,指證其詩包藏禍心,暗諷時政,不滿當今天子。眾人求情無果,張止被抓進大理寺刑訊。十三天後,張止被貶郎州。
天色還未大白,霧蒙蒙一片,整個長安城還在沉睡,隻有城門旁賣魚的不舍晝夜。張止撩起車前掛簾,最後一次回望巍峨的城牆。
兩天前他遣散家仆,簡單和朋友學生告別,並且囑咐了不必相送。畢竟被指不滿天子,也沒人敢公開為他送別。他理解,也不希望有人因為一時意氣而斷送前程。隻是,終歸有些傷懷寂寥。
“走罷!”他放下掛簾。
太陽從遠處的山峰探出一抹橘紅,馬車碾過煙塵滾滾的沙石路,悠揚的笛聲穿過薄霧,回蕩在空蕩的街道,同時傳到張止耳中。
張止忽然顫了顫,打開窗戶回頭望去——
城牆頭上,賀洗塵披頭散發,顯然是匆忙趕到。他手中捏著一管竹笛,附在唇邊吹奏,寬袍大袖,在風中霧中,縹緲無定。清越的笛音不見絲毫惆悵,反而恣意豪氣。
“不吹《楊柳枝詞》反而吹什麼《少年遊》,我這把年紀還能是少年麼?”張止忍不住槽了一句,卻忽然慢慢地釋懷了。沉浮朝堂幾十年的滄桑和感慨,最後化成古人一曲舒朗曠達之詞。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閑登小閣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唱得不好聽,但別有一番豁然。
衰老的嗓音和著笛聲,在塵土和日光中逐漸消散在天涯。
直到城牆被樹影遮蓋,張止才坐回車內。
“也罷!蓮動小友,老夫去去就來!”他拊掌大笑,下一秒忽然落淚而泣,“待老夫回來,再與你酌酒蒔花,同醉山河間。”
第32章 且行樂 ㈨
城頭上, 賀洗塵悵然放下笛子,朝一身藏青勁裝的楊鈞說道:“這次真是多謝你了!”
他沒想到張止走得這麼急,大早上天還沒亮,衣服來不及穿好便匆匆趕去送行。半途先折去相府, 生拉硬拽地把楊鈞拖起來,借用他手裏的一點點權力才讓他登上城牆。
楊鈞的一雙鋒利劍眉擰著,不說話的時候十分威嚴。他變得成熟穩重得多,不再是年少時動都不動就罵人打人的性子。
“你這樣做會惹怒很多人。”第一個惹怒的就是當今聖上。
“與我有什麼幹係?”賀洗塵的回答很有紈絝子弟的做派。
“就算讓李將軍難做也無妨嗎?”楊鈞問道。
賀洗塵看了他一眼:“我阿父向來疼我。”
還是老樣子,有恃無恐得很。楊鈞想起在國子監時, 這個家夥看著斯文安靜, 卻總是和他們一起搗亂, 不就是仗著教諭們舍不得罰他。對了,唯一一次和他們一起被徐祭酒罰跪三省室,還餓得偷供奉給孔聖人的饅頭吃。
五年前尚書府的隨去之提出退親, 他惱怒之餘,更多的是歡欣——但離開國子監後他很少見到賀洗塵, 一者是公務繁忙, 一者到底患得患失,卻也聽過不少他的流言蜚語。什麼宋明月,什麼阿緋公子, 每次聽了都讓他火冒三丈。
“不準有下次。”也不知道在指哪一方麵。
“是——”賀洗塵拖長聲調,袖子一甩, 戲謔地施了一禮, “小生這廂謝過楊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