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賀二爺會做什麼事還真說不準!”
“哪有。”他一隻手撐著下巴,眼皮半斂, 黑瞳冷清。
寺裏傳來小孩子打鬧的聲音,間或老人呼喝大笑聲,明明前一天還在哭喊老天,現在卻又對明天燃起希望。
“可是……”賀洗塵說道,“他們還以為自己能活下去哎。”
“他們走了那麼多路, 沒有水喝, 沒有飯吃, 路上死了那麼多人,還是繼續走下去,就是為了活下去!他們還以為隻要勤勞一點,像頭牛一樣,像蟲子一樣,卑微一點沒關係,下賤到泥土裏沒關係,他們隻是為了活下去。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個地方安身立命,好不容易找到生存的希望,一場大火就讓一切都……嘭!消失了。真可憐……”
“洗塵,別說了。”柳寧捏住他的肩膀。
“賀洗塵!我看過的枉死之人比你多得多得多了!”範無救喝道,“清官廉吏,忠勇將士,正直可敬者,慘死在劊子手裏,冤魂不散!那又怎樣!命數如此!誰不想活下去?”
“我知道。”賀洗塵跳下牆頭,“我知道,所以我不覺得這寺裏頭的人死了就比其他人可惜多少。所有人都想活下去,沒道理隻有他們可以網開一麵。”
“既然清楚,就別想太多。”範無救的語氣緩和下來。
賀洗塵低頭看地,地上有一顆小草從岩石縫裏長出來,在風中顫顫巍巍的,可憐可愛。
那邊謝必安已經做好行程規劃,今晚把這項工作做完,就和抱衡君一起去楚腰館裏瞧一瞧。範無救也頗有幾分興致,嚷嚷著也要去。柳寧被他們吵得有些心煩,剛想回自己的洞府,忽聽賀洗塵道:“但是裏麵還有個小家夥等著我給他取名啊,我都已經想好了,「溫來福」就挺不錯的。”
柳寧腳步一頓,蓬勃的怒氣猛地衝上心頭,一巴掌蓋上他的後腦勺:“混賬東西!你這句話什麼意*
“小妹,不要這樣說。”盧老二勸道 。
盧老三捏了捏袖子:“賀洗塵老奸巨猾,卻也言出必行,我信得過他這個人。再說了,我這是為子孫後代謀福祉呢,他們那幾兄弟肯照拂一下村子,從指縫漏出來的那一丁點好處就夠他們享受了!”
“原來如此,大哥好生厲害!”盧老二讚歎道。
“哎,要不我怎麼是你們大哥呢。”盧老大麵露得色,慢悠悠回到神龕裏頭。
盧祠安靜下來,隻有鬆樹林沙沙地響。
*
賀洗塵離開盧祠後直奔鬧市,買了二十三個紮紙人。紙人都塗著腮紅,眼睛黑洞洞,看起來十分詭異。將抱衡君打聽來的生辰八字寫在小紙條上塞進紮紙人肚子裏,最後的準備工作也完成了。
抱衡君見他這樣做,心裏驚疑不定,道:“紙人擋災,還不是擋一般的災。老賀,你這是要唱哪出戲?”
“偷梁換柱,偷天換日。”賀洗塵將紮紙人收入袖裏乾坤,抬眼說道。
抱衡君瞬間心領神會,連退三步,驚惶道:“不行不可以,你這妥妥的惹禍上身!而且還這麼多人,你會被他們的命數壓垮的!”
“噓——抱小衡,別說太大聲音,讓上麵聽見了吃不了兜著走。”賀洗塵指著天空煞有介事,“我命硬得很,你乖乖的,不要告訴阿蘞,子時後叫小白到湖山接我,那個時候我可能走不動道了。”
“你——”
“哎,走不動道而已,死不了。”
賀洗塵看了下天色,亥時已近。
“你先回五仙小築,一個時辰後自會見分曉。”說完一個閃身遁走。
***
古刹裏鼾聲四起,黑漆漆一片,隻有供奉神像前的兩盞蠟燭在黑夜裏閃爍著。一個人影憑空出現在其中,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熟睡的人,他一時之間找不著落腳之地,手忙腳亂地好歹踮著腳尖站穩了。
窗外的黑白無常見賀洗塵這般狼狽模樣,齊齊笑了一下,冷眼旁觀。
賀洗塵抹了下嘴唇,右袖一振,二十三個紮紙人飛出,按照生辰八字在各自的原身上空漂浮著。他手指翻動做了幾個法訣,熟睡的眾人眉心紛紛浮出一顆血珠,飛到紮紙人心口,沁透薄紙。
做完這一切,賀洗塵將寺內二十三口人納入袖中,紮紙人落地。
盧老大早就候在寺外,發現黑白無常守在那裏,心裏著實慌了一把,卻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一接到人,盧老大登時化成灰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賀洗塵則回到古刹,盤腿而坐,抱元守一,靜等子時到來。
“嘖!”範無救遮住自己的眼睛,“老謝,咱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噫,我可不知道寺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