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聲點。”
尤金·笛卡爾,一百年前來到伊福區,從卑微的混血種一步一步,踩著人類和吸血鬼的骸骨,登上頂峰。這一百年是最混亂邪惡的世紀,教廷和吸血鬼的戰爭,貝克勒爾家族的瘋狂攻擊,戰爭從未停歇。腹背受敵,尤金卻始終沒有倒下。
“不要讓尤金領主看到你的眼睛。”
“要不然會被挖出來。”
“真這麼凶?”賀洗塵貌似驚訝。
“就這麼凶!”卡卡羅和弗提鄭重嚴肅地點頭。
她們還記得和賀洗塵第一次見麵是在荒涼偏僻的墳地旁。墓碑歪歪扭扭地插在泥土中,散發著腐爛的惡臭,隻有這個骨瘦嶙峋的人類好像甜蜜的楓糖,將四麵八方的吸血鬼都吸引過來。
大雨滂沱,將這顆髒兮兮的楓糖洗得幹幹淨淨。他有氣無力地看了她們倆一眼,勉強扯出一個笑:“你們好……”半闔的眼睛緩緩閉上,昏死過去。
“啊——”卡卡羅和弗提遲鈍地應道,呆呆地蹲在他身邊,好半晌才對毫無知覺的賀洗塵說道,“你好。”但沒有人回答她們。
兩個小家夥剛剛進食,還不餓,嘰裏咕嚕討論了一陣,便一人拽著賀洗塵的左手臂,一人拽著右手臂,把他拖去位於伊福區中心的笛卡爾公館。那是所有吸血鬼的禁區,也是人類唯一受到庇護的安全區。
公館裏全是黑發黑眼的人類,有老人,有小孩,有男有女,全都是尤金在外邊撿回來豢養的羔羊。尤金的態度十分曖昧,不讓他們走,又不許其他吸血鬼覬覦。置若罔聞,放任他們在公館裏自生自滅。
也是因為這樣,卡卡羅和弗提才敢鑽空子把這顆與眾不同的楓糖塞進黑羔羊群裏。
但兩個小孩子想不通的是,怎麼不早不晚那一天恰好就和尤金撞上了?
大門轟然震開,黑雨傾盆,被冷風吹進公館。卡卡羅和弗提瞬間被他的威嚴嚇呆在原地,反而是六七十歲的格蘭特老爺子把她們護在身後,疼惜地將昏迷的賀洗塵摟進幹瘦的懷裏,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地說道:“大人,雨涼,進來吧。”
那位領主珍而重之地抱著一個不知生死的黑發青年,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賀洗塵,走上頂樓,血水和雨水綿延一路。後來卡卡羅和弗提才知道,尤金殺入貝克勒爾的屬地,搶走古堡裏萊修少爺的屍體。
沒有打仗的時候,尤金經常和他們——“他們”指的是公館裏的人類和伊福區的小吸血鬼——談起少年時的回憶,那段回憶必定圍繞著沉眠的黑發青年展開。甜甜脆脆的堅果餅幹,成群結隊的銀魚,蘆葦中飛舞的螢火蟲,還有溫柔善良、卻始終高高在上的萊修少爺。
小姑娘們不懂既然溫柔,為什麼還高高在上。她們苦惱地思考其中的緣由,然而大人的心思真的很難猜。她們也懶得猜了,睡一覺就把煩心事都忘光。
第二天跑去笛卡爾公館,便聽說死去的萊修少爺突然複活,所有人忙得團團轉。而卡卡羅和弗提撿回來的楓糖被安置在角落的房間裏,除了格蘭特老爺子,無人問津。
“……他是我們撿到的。”卡卡羅說道。
“所以他是我們的。”弗提篤定地點頭。
吸血鬼之間親緣淡薄,她們守著城堡的壁爐裏明滅不定的炭火,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正確來說,沒接觸過人類的小吸血鬼還不懂什麼是溫度。可雨中的楓糖甜滋滋的、暖乎乎的,燙手得仿佛足以蒸發所有漠然。
公館前的向日葵追尋太陽的步伐,燦爛耀眼,與黑暗潮濕的伊福區十分迥然。牆上連綿的青苔,堆滿屍骨的墳地,紅眼烏鴉棲息的尖塔,都被花田隔絕在外,營造出虛假的安寧。就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猛然打破了一潭死水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