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段(1 / 2)

是殘缺的記憶,兩個前夫愛她至深,也傷她至深。對於息昔來說,每一世的愛戀無疑都是她的最初和惟一。如今到了第三世,恨已無蹤、愛卻難定。

息昔,意為停止往昔,不要耽與過去,可她奇跡般殘留著二世情緣的記憶碎片,第三世每次見到令狐唏和謝行遠,心中湧起的莫名情愫都令她久久不能平靜,糾葛到現在,三世活成了一世。

令狐唏在無量山曾經說過,昔日的過往,歡喜也好,悲傷也罷,花開則喜,花落則悲,但花開花謝終究有時,何必執著呢?她既然選擇過忘記,就不要探究過往,拖著前世的包袱會讓她舉步維艱。

如今息昔算是徹底理解了他的忠告,她對過去執著的追溯,就像她費力尋找的紫電劍,辛辛苦苦到最後,隻是一柄爬滿鏽跡的殘劍,毫無用處,但也舍不得丟棄,用白布裹好放在劍匣裏束之高閣,剛開始還隔三差五的拿出來看看,希望能發生奇跡蘇醒過來,時間長了,她隻是偶爾躍上房梁摸一摸劍匣還在不在,平添一幅牽掛,滿腔愁腸。

“你替我向芳主辭行罷,我——這就走。”息昔揉了揉發麻的膝蓋,之前她就一直蹲在薔薇樹下愣愣的聽孟蕭瀟講述過去。

“你要去那裏?”看著晚風中單薄的身影,孟蕭瀟心中有些擔憂,今晚這番話任誰都無法接受,何況是這個純淨如水的女子。

“青丘山,然後去……。”息昔像是精疲力竭,餘下的話也沒說出來,逃也似的走了。

待息昔的身影完全消失夜色中,孟霄瀟長籲一口氣,息昔終於回人界,大功告成,可是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待他轉身打算找陶理枝喝酒消愁時,卻發現令狐晞不知何時來到這裏。

“芳主?!”孟霄瀟大驚,心想這下糟了,芳主大人可能親眼看見他攆走息昔,這下想賴也賴不了,就等著挨罰吧。

“你去告訴陶理枝,讓他明天把廚房撤了。”出乎意料,令狐晞沒有一絲怒容,而是很平淡的吩咐他。

“啊?好好的,為什麼要撤。”話說出口,孟霄瀟就意識到自己是個白癡,這完全是句廢話,而且是傷人的廢話。

“吃飯的人都走了,留著廚房有什麼用。”令狐晞輕飄飄的丟下這句話,黯然離開。

三天後,杭州城,韭菜巷。

息昔呆坐在茶館二樓臨窗的位置上,一樓戲台上正演著《南柯夢》,講述的是一場大醉,一場好夢,幻夢驚醒後方知人命如螞蟻,所謂“長夢不多時。短夢無碑記。普天下夢南柯人似蟻。”夢醒後,主人公淳於棼覺得“萬事無常。一佛圓滿。春夢無心隻似雲。一靈今用戒香熏。不須看盡魚龍戲。浮世紛紛蟻子羣。”

縱使息昔無心聽曲,依依呀呀的唱詞也或多或少的撞到心坎上,她在青丘山落雁潭呆了一天一夜,石屋依舊,落滿塵土,廚房那些瓶瓶罐罐在滾落在地上,表示這裏曾經有人住過。

今天她來到杭州城韭菜巷——這裏就是孟霄瀟說的她和謝行遠生活了15年的地方,二百多年過去了,他們的舊居早就夷為平地,建起了這座茶樓,昔日的一切都了無痕跡,難覓蹤影。

恍惚中,息昔覺得自己的過往就如今天的這出戲文——《南柯夢》,想到這裏,杯中上好的龍井都覺得索然無味。

“其實有些東西還是留下來了,想不想知道是什麼?”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

“啊,是你。”息昔回眸一瞧,竟然是謝行遠,她的第二個前夫,他還是青衣布袍,背著書簍,風塵仆仆,神色略顯疲憊。

謝行遠不容她回答,拉著她的手說,“快快快,若天黑了,這些娃兒就要被揪回去吃飯,你想看也看不到。”

兩人在韭菜巷尾一顆大棗樹下止步,七八個剛剛下學的孩童正圍著棗樹嬉戲玩耍。

“小孩,你們唱幾首童謠來聽聽,叔叔這些糖果都是你們的。”謝行遠從書簍裏翻出一包蜜餞,分給這些讒讒的孩子們。

“好咯!”

蜜餞霎時一搶而空,孩子們互牽著小手圍著棗樹開始唱童謠,“一去二三裏,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停!”謝行遠故意蹙眉說道,“什麼八九十枝花,叔叔隻想聽‘出門遇到狗’那首。”

“好啊!”領頭的男童開來是這群孩子中的大王,膽子忒大,臉皮也厚,他伸出烏黑的小手,

“還有沒有糖果?”

“有,不過你們唱得我滿意才能給。”謝行遠捂著書簍,狡黠一笑。

“出門遇到狗,默默跟我走,骨頭又沒有,見到咬一口。”孩童們一起唱起來,清脆的童音單純而愉快,能驅走一切煩悶。

“是不是覺得這首童謠很熟悉?”謝行遠看著目瞪口呆,但聽得入神的息昔,他走近過去耳語道:“這首童謠是我們成親第五年,你親手寫的呢,在杭州城裏傳唱了二百多年,到現在這些孩子們都天天掛在嘴邊唱著。”

“出門遇到狗,默默跟我走,骨頭又沒有,見到咬一口。”

夕陽將韭菜巷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一群孩童牽著手圍著一對男女反反複複唱著這首童謠,棗樹聽得很受用,綠色新芽從樹縫裏鑽出來,聆聽這傳唱百年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