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是誰,你若不說,我可要說出來了。我在少林寺中隱伏三十年,甚麼事能逃得過我的眼去?你們在紫雲洞中相會,他叫喬婆婆來給你接生,種種事情,要我一五一十的當眾說出來麼?”
葉二娘轉過身來,向蕭遠山奔近幾步,跪倒在地,說道:“蕭老英雄,請你大仁大義,高抬貴手,放過了他。我孩兒和你公子有八拜之交,結為金蘭兄弟,他……他……他在武林中這麼大的名聲,這般的身份地位……年紀又這麼大了,你要打要殺,隻對付我,可別……可別去為難他。”
群雄先聽蕭遠山說道虛竹之父乃是個“有道高僧”,此刻又聽葉二娘說他武林中聲譽甚隆,地位甚高,幾件事一湊合,難道此人竟是少林寺中一位輩份甚高的僧人?各人眼光不免便向少林寺一幹白須飄飄的老僧射了過去,其中以玄慈為最,隻是大家皆不敢相信。
忽然,玄慈方丈說道:“善哉,善哉!既造業因,便有業果。虛竹,你過來!”虛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頂,臉上充滿溫柔慈愛,說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終不知你便是我的兒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眾豪傑齊聲大嘩。各人麵上神色之詫異、驚駭、鄙視、憤怒、恐懼、憐憫,形形色*色,實是難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無不欽仰,誰能想到他竟會做出這等事來?過了好半天,紛擾聲才漸漸停歇。
玄慈緩緩說話,聲音仍是安詳鎮靜,一如平時:“蕭老施主,你和令郎分離三十餘年,不得相見,卻早知他武功精進,聲名鵲起,成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漢,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兒日日相見,卻隻道他為強梁擄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為此懸心。”
葉二娘哭道:“你……你不用說出來,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麼辦?”玄慈溫言道:“二娘,既已作下了惡業,反悔固然無用,隱瞞也是無用。這些年來,可苦了你啦!”葉二娘哭道:“我不苦!你有苦說不出,那才是真苦。”
玄慈緩緩搖頭,向蕭遠山道:“蕭老施主,雁門關外一役,老衲鑄成大錯。眾家兄弟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實在已經晚了。”忽然提高聲音,說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當日你假傳音訊,說道契丹武士要大舉來少林寺奪取武學典籍,以致釀成種種大錯,你可也曾有絲毫內疚於心嗎?”
慕容博長笑一聲,起身正要說話。北辰忽然出聲道:“玄慈方丈,你憑著他人一句話,不加查證,便大開殺戒,不知可曾有絲毫內疚於心?還是你雖在佛祖麵前持戒,心中卻以為遼人低人一等,因此不必多想,隻需出手殺人便是?”
她忽然出言向玄慈發難,慕容博倒是一怔,聽出對方似有維護之意,不知她所想,望了北辰幾眼,隻覺得傳訊之事雖被這玄慈和尚泄露,但是瞧這王妃態度,似乎還有三分回轉餘地。
玄慈本來尚有話說,聞言頓時語塞,長歎一口氣,道:“老衲當初年輕氣盛,偏聽偏信,鑄下大錯。罷了,今日便將一切疑問,與人當麵對質,公之於眾。”
蕭峰原本曉得慕容氏乃是大燕後裔,聽得乃是慕容博挑撥,頓時也明白了此人所想,無非是挑動宋遼紛爭,就中取利。隻是他明白過來,卻又是憤怒,又覺好笑。在宋遼上層眼中,那些武林人士,其實並不值得什麼。千軍萬馬,自有其訓練方式,戰場交兵,又豈是散漫的江湖人士所能抵擋的。蕭峰何等武功,當初平叛也是驚險之極,實在有七分是僥幸。
蕭峰望了少林群僧一眼,心想,隻需五千鐵騎,騎射火炮,不過半日,便可將這古刹少林寺夷為平地。一個人武功再高,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都頂多隻能自保而已。蕭峰這念頭剛在心中一轉,自己頓時凜然驚覺,想道:“玄苦師父與我有大恩,我怎可生出‘鏟滅少林’的心思?真是萬萬不該!”他一出神,麵上神色頓時陰晴不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