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為宋遼兩國千萬生靈著想,收回南征的聖意。咱們契丹人向來遊牧為主,縱得南朝土地,亦是無用。何況兵凶戰危,難期必勝,假如小有挫折,反而損了陛下的威名。”
耶律洪基大奇,心想,自來契丹的王公貴人、將帥大臣,一聽到“南征”二字,無不鼓舞踴躍,何以蕭峰卻一再勸阻?斜睨蕭峰,隻見他雙眉緊蹙,若有重憂,尋思:“我封他為宋王、平南大元帥,那是我大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官,他為甚麼反而不喜?是了,他雖是遼人,但自幼為南蠻撫養長大,可說一大半是南蠻子。大宋於他乃是父母之邦,聽我說要發兵去伐南蠻,他便竭力勸阻。以此看來,縱然我勉強他統兵南行,隻怕他也不肯盡力。”便道:“我南征之意已決,兄弟不必多言。”
蕭峰道:“征戰乃國家大事,務請三思。倘若陛下一意南征,還是請陛下另委賢能的為是。以臣統兵,隻怕誤了陛下大事。”
耶律洪基此番興興頭頭的南來,封賞蕭峰重爵,命他統率雄兵南征,原是顧念結義兄弟的情義,給他一個大大的恩典,料想也定然喜出望外,哪知他先是當頭大潑冷水,又不肯就任平南大元帥之職,不由大為不快,冷冷的道:“在你心目中,南朝是比遼國更為要緊了?你是寧可忠於南朝,不肯忠於我大遼?”蕭峰拜伏於地,說道:“陛下明鑒。蕭峰是契丹人,自是忠於大遼。大遼若有危難,蕭峰赴湯蹈火,盡忠報國,萬死不辭。”耶律洪基道:“趙煦這小子已萌覬覦我大遼國土之意。常言道得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咱們如不先發製人,說不定便有亡國滅種的大禍。你說甚麼盡忠報國,萬死不辭,可是我要你為國統兵,你卻不奉命?”
蕭峰默然不語,半晌,方道:“臣出身江湖,終不擅國事,還請陛下許臣隱居山林。”
耶律洪基聽他說要辭官,更是憤怒,心中立時生出殺意,手按刀柄,便要拔刀向他頸中斫將下去,但隨即轉念:“此人武功厲害,我一刀斫他不死,勢必為他所害。何況昔日他於我有平亂大功,又和我有結義之情,今日一言不合,便殺功臣,究竟於恩義有虧。”當下長歎一聲,手離刀柄,說道:“你我所見不同,一時也難以勉強,你回去好好的想想,望你能回心轉意,受命南征。”一打馬頭,揚長而去。
北辰見耶律洪基去了,星眸中厲芒一閃而沒,微露遺憾之色。蕭峰起身上馬,低聲道:“咱們走罷!”
北辰不動,問道:“向哪邊走?”蕭峰一怔,已解其意,隻是他終究歎了口氣,道:“我要出南京,易如反掌,眼下還是先回去。若是陛下仍然一意孤行,實在無法,咱們也隻能一走了之。”他歎了口氣,道:“一人之力,終究有窮盡,已盡人事,卻仍力有不逮,那也隻得罷了。”
北辰默然良久,忽然也歎了口氣,道:“大哥,你也忒心直了些。”兩人並騎馳回城中,卻聞軍士報說耶律洪基不曾入城,隻在城外禦帳中歇息。
遍識最難是人心
蕭峰聽了手下稟報,雖然早有預料,也不免微微黯然。耶律洪基此舉,分明是疑己甚深。北辰一挑眉,道:“陛下遠來辛苦,雖暫住皮帳,咱們也不能怠慢了。”立命王府屬官將先前預備的佳肴珍玩送去城外禦帳。兩人隨率領南京諸臣前往禦帳問安,耶律洪基笑容滿麵,待諸臣拜見過,便命賜宴,卻對南征之事一字不提,隻口口聲聲誇讚諸臣勤勉,將士用心,又將上京攜帶來的美人駿馬等物,賞賜諸臣,筵席至晚方散。
兩人回了府邸,蕭峰方長歎了口氣,正要說話,北辰卻也同時開口道:“大哥……”她瞧見蕭峰神情,笑道:“你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