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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十九年,大雪紫光,吉瑞兆,王後產子。王大赦,並頒新法,以慶大公子。

——《縉史》】

此時的文字與兩千年後截然不同,又因經歷許多戰亂、動盪,甚至有被異族入侵而亡國的數十年屈辱歲月,史料傳承上出現巨大斷層,關於大一統之前的縉國諸事,後世大多數人其實隻知些零碎片段。

且上輩子的歲行雲醉心於兵書、戰史之類,對上古史隻浮皮潦草應付功課,雖在史學夫子的嚴厲約束下死記硬背過一些,但考過就拋諸腦後,本就零散的史料在她腦子裡更是東一句、西一句,稀裏糊塗的。

可就在她因生產疼到腦仁發木的這個下午,她腦中非常莫名其妙地浮現出《縉史》上的這段記載。

她不知自己疼了多久,卻知道自己在心中斷斷續續將這段記載默誦了不下百遍,腦中似乎有個重要關竅被堵住,總也順不過去。

待到聽見孩子的第一聲啼哭,她精疲力竭地眯縫著眼覷著床帳,耳畔聽見穩婆、女官們向李恪昭道喜,說“是個公子”時,她腦中那個卡了兩個多時辰的關竅突然通泰——

雖然今日冬陽晴好,並無“大雪”,更沒有什麼神秘的“紫光吉瑞”,但這個孩子確鑿無疑是縉王李恪昭的第一個孩子。

男孩兒。大公子。縉王李恪昭的大公子。

那似乎就是……李氏縉的開國主?!

她,歲行雲,生了個開國主?!哦喲喲,天爺咧,可把她厲害壞了。

就在她如釋重負入睡的瞬間,她聽到有驚呼聲——

“君上嚇暈了!”

是公仲嫵的聲音。

若不是精疲力盡,歲行雲大約就要哈哈笑出聲了。

這位小表妹你可真不會說話。君上的“暈”怎麼能說是“嚇暈”呢?他堂堂縉王李恪昭,要麵子的,你措辭多少也委婉一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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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書上記載的是,李恪昭為了慶賀大公子出生,不但大赦,還頒布新政,足見他有多愛重這個孩子。

可事實是,因為目睹了歲行雲生子的慘痛過程,李恪昭對這個孩子有著淡淡嫌棄,總覺這禿小子欺負了他的妻子。

於是一直到歲行雲都出了月子,李恪昭還不肯給人起名。

遺憾的是,自大一統時代起,史官對帝王名諱便有諸多避忌,通常隻以年號、廟號之類代稱,再者歲行雲上輩子史學又不紮實,絞盡腦汁也沒想起李氏縉的開國主叫什麼名,這可真麻煩了。

麵對歲行雲再三催促,李恪昭不情不願地瞥了小搖籃裡的傢夥一眼,冷笑:“叫李皺,皺巴巴的皺。不然叫李猴也行。”

這小孩兒剛生下來時,滿臉皺巴巴,醜得沒眼看。

歲行雲一覺醒來定睛瞧清這尊容後,驚訝得揪住了李恪昭的衣袖,不可思議道,“我怕不是生了個猴兒”。

隔天李恪昭上朝與群臣議事,稍稍恍神,在群臣恭賀聲中脫口而出“王後誕育猴兒辛苦……”

群臣權當是這位君上初為人父樂過頭,紛紛忍笑再賀。

那個當下,旁人看著李恪昭依舊是麵無表情的,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想將舌頭咬了吐出八丈遠。

“呸呸呸,什麼諢名字?”歲行雲嫌棄地推開李恪昭,彎腰趴在搖籃邊,伸出食指去輕點小孩兒頰邊,“他現今已長開,不皺了!也不像猴兒!”

這小孩兒頗有歲行雲的風範,不愛哭,餓了也隻哼哼唧唧,最多假哭乾嚎幾聲提醒一下大人,餵飽了就吧唧著嘴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