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的袍角亦被火星子燎到,她下意識地用袖擺將那些火燼撲滅,已被一旁的人群擠得向後退去。
甬道邊,是積雪初融後化成的薄冰。
冰,很滑。
哪怕再熙熙攘攘,沒有緊急的情況發生時,人都會避開這些薄冰,可,在此刻無措的瘋狂逃離中,往往就會忽略這一切。
這種忽略無疑是致命的。
跑在前麵的許多人滑倒,更多的人踏著倒下的身子,不管不顧地繼續向前湧去。
四周是此起彼伏慘絕人寰的尖叫,這種聲音,滲進夕顏的耳中時,她有片刻的怔滯彷徨,不過,很快,她就定下心神。
隨人流朝一個方向逃離,顯然,不是一個聰明的法子。即便她能避開腳底的薄冰,卻並不能擔保會不會因著後麵人的推搡被絆於地。
她停住隨波逐流的步子,迅速擰身,往反方向奔去。
這一轉身,才發現,除了因火球炸開,迅速燃燒的火龍之外,舞龍隊早不是雜耍的樣子,人人手上都提著亮澄澄的鋼刀,向不遠處張燈結彩的泰遠樓廝殺而去。
泰遠樓,是達官貴人上元節賞燈的去處,坐擁最美的街景,駐兵嚴密。
此時,卻儼然成了人間的修羅地獄。
正是一場絕殺。
第一章 初邂君(02)
利刃沉悶的刺破甲胄,再刺入皮肉,那聲音仿佛能刺透人的耳膜,直抵人的心中,更讓她難耐的,是空氣中彌漫的,越來越濃重的血腥氣,以及甬道上,蜿蜒淌來的血水。
夕顏的手,有些冰冷,她是害怕看到血的,從小到大,看到別人流出的血,她都會心悸。
站在火龍旁,漫天的火光映在她那張小鬼麵具上,投下一層深深淺淺的陰影。在這片陰影裏,遠遠地,似乎有官兵朝這裏趕來,但,瘋狂避逃的百姓,早失去應有的秩序,互相踐踏間,人越堵越多,隻把官兵隔在了那側。
她來不及多想,現在,她站的地方,無疑並不安全。
貓下`身子,她試圖從火龍的縫隙裏鑽到對麵的小巷去,隻這一鑽,陡然看到,更多持著鋼刀的人向這裏湧來。
她不清楚那些手持鋼刀的人是誰,也不知道,府外的一切縱然新奇,卻也是瞬息萬變的。
在她迄今為止的十三載中,她很少出府。
除了每月月半往暮方庵茹素三日,其餘時間,她都會待在納蘭府中,偶爾,有尚書令的二小姐慕湮過府,也僅限於後苑的相攜遊玩。
對於這樣的生活,如果說不厭倦,是假的。
所以,她才會在遠嫁夜國前的最後一個上元節,央求碧落帶她出府。
卻沒有想到,燈海璀燦的天堂,刹那,就化為人間地獄。
府外的世界,原來,並非想象中那樣美好。
而現在,她必須要想個脫身的法子,畢竟手持鋼刀的人離她越來越近。
火龍!
她突然有了主意,以袖遮住手,隨後,握住火龍的把子,用全身力氣疾速地將整條火龍一扯,火龍的龍身順勢便橫亙於甬道中,也暫阻去了手持鋼刀之人的路。
手離把子,她朝對麵的小巷飛快地奔去,耳邊的呼呼風聲,暫蓋去了刺耳的廝殺聲。
巷很黑,沒有一絲的燈光,兩旁都是緊閉的門戶,她有些跌跌撞撞地奔進巷中,不時望一眼身後,生怕有人追來。
果不其然,沒跑出多遠,巷後出現明晃晃的冷冽之光,顯是幾名手持鋼刀的人往裏尋來。
方才的舉動,不過暫時讓她得以脫身,這群看起來窮凶極惡的人,並不會放過一個阻住他們去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