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再有幾步就到牆根那兒了,還朝哪兒挪?!陶葉低著頭,暗自算計所有可能的遁逃路徑。
“陶葉……”
有人喊她,聲音盤旋在頭頂,喊得她心腸一抽,鼻酸、想哭,有種感覺,她等這聲喊等了好多好多年了……來不及想他如何知道她名姓,他與她可有一麵之緣,更來不及想這樣碰巧的會麵後頭可曾藏了心機。她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這股“熟”。
“陶葉,你都這麼大了,前些年見你,你還綁著兩隻抓髻,如今……”
“我們、我們見過?”她終於鼓足勇氣抬起頭,麵前果然是一張清俊的臉,這張臉果然如那長長的臆想中一般,蒼白、幹淨、終年少見日光,暗青色的血管細細蜿蜒在鬢角。
“嗯,幾年前,那時你才這麼點兒,還沒有布匹高”他笑,使手輕輕比劃,“抱著匹豆青絹布隨你阿爸來趕集,走到這裏就走散了,你拖著布匹一路走一路哭……”
下麵的不用說了,她想起來了,雖然歲月如洗,那些畫麵早已模糊不堪。是這樣的場景,與今日總有八九分相似:她拖著布匹一路走一路哭,走到走不動了就縮在一家綢緞莊的門廊下,抽抽噎噎,豆青色的絹布攤在她腳邊,已成了黑褐一團。她六神無主,又餓又怕,隻敢盯著街麵看,看鞋們來來往往,後來來了這樣一雙白色的鞋……畫麵雖已失了細節,卻有一個影像突出來,潛伏在記憶深處,留待今日將她喚醒。她看見了,那影像屬於一個男子,他抱起她,拍哄她,拿來梅花樣的點心給她吃……
“後來你阿爸找來了……”
後來阿爸找來了,看到的是抱著一匹豆青絹布睡得正香的小陶葉:小臉睡出兩酡紅,小手緊緊攥著一塊梅花點心,小腳上走塌了幫的小繡鞋此時也歸歸整整的係了搭扣,環在腳踝上。阿爸想找出恩人,好好謝人家一場,誰想問了一圈不見知情的,天色又漸漸轉暗,似有急雨,隻好背上她,先回家去了。
多麼奇怪,這件事像是從未發生過一般,似戲,演的全是別人的喜怒哀樂,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卻為何經他一說,記憶便一點一點發開,逼真得很,不由人不信。至少在陶葉這裏,她就信了一半,身子也鬆下一半,剛想同他多聊幾句,青娟急火火地奔這頭來了,人越近聲越大,“陶葉!!你想嚇死我呀?!講好了在牌樓下等的嘛!我快把奚城翻過來了你知不知道?!”話音未落,人已飄到跟前,一把拽起她,“走!再晚些學監要罰的!”“哎!!”有時她真腦青娟這“急驚風”的脾性——飛過來掠起人就走,全不管她有否與他人交談,談話是否正到關緊處,真正半點餘地不留!
她都沒來得及將那些纏在心底的疑問問出口,人就被青娟拽出幾步開外去了。掙紮著,勉力回頭望他一望,見他也笑微微地望著她。兩人就這樣錯開,一個南,一個北,越離越遠了。
第 5 章
這樣就分別,多不甘。陶葉心裏打了一堆結,腳步也拖遝,青娟不滿她這肉乎乎慢吞吞的磨蹭樣,開口說她,“陶葉,你快當些!晚了學監罰掃庭院三天三夜都掃不完的!”“……”“陶葉!”抬手在她麵前晃了幾晃,不見動靜,眼神都滯住了,心不在焉哪!“哼,陶葉你成績好,學監自然不會讓你掃庭院,這活計多半是我攬了!瞧你自在的!不整治整治還了得?!”隻見青娟將食指與中指彎成隻老虎鉗,探到陶葉的腰眼那兒用力一夾——“啊!疼!青娟!你做什麼?!”“替你招魂啊!”“你!好!看我回敬你!”兩人走在人煙稠密處還不敢有太大動作,就是你掐我一把我捏你一下,待進了校門,鑽入一條林蔭小道,顧忌便沒了,追逐打鬧,顯足了這年歲女孩的天性,即便似陶葉這般害羞膽小,也會有一瞬的活潑在。活潑歸活潑,打鬧歸打鬧,大考還是“心腹大患”,烏雲一般時時籠在這兩人頭上,哪裏就能放開手腳玩呢?還是快快回宿舍裏溫功課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