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仙要他附耳過來,如此這般,兩人說得風生水起。
計是“好計”,定計易,施行難,難就難在個時機上。時機靠“造”,造又不能造得太刻意,講究個巧勁兒。天時地利人和要湊齊還真不容易,墨仙偏就有這本事。到了那日,她說要出街,說要裁新衣,說要“霸王綢”,城裏販“霸王綢”的隻一家,緊靠南城門。說起南城門,故事就多了,因它不僅是絲綢布匹集散地,還有些見不得光的買賣也在這兒開張,比如偷了墳掘了墓的、專扒半路倒斃的流民身上的衣裳的,就挑這城角僻靜處脫手。世道亂,人們也見怪不怪,有那些扯不起整布穿不起好衣的窮家小戶,貪它價賤,也買。有買有賣,市麵就繁榮了。墨仙說是要買“霸王綢”,到了南城門後她卻遲遲不進正經鋪子,專在城角轉悠,邊轉邊編些鬼怪傳奇來嚇小桃,“我常常到這兒來買東西……就是那些從墳堆裏挖出來的、有年月的東西……”“……”“有回得了個玉鐲子,青蔥水綠的麵兒,裏頭沁出兩道紅絲,你猜那紅絲是怎麼來的?”“……”“那是叫屍骨上的血給咬的!”“墨仙!”小桃低低一喊,喊出一股氣急敗壞。“莫怕莫怕,死人有甚好怕,告訴你,活人比死人可怕百倍哩!”墨仙笑,夾緊小桃,一排一排看過去,“哎!小桃姐姐!這葫蘆的模樣滿別致呀!”不用她說,她已看見了,看得一清二楚,那圖樣、那款式、那墜下的絲絛,全不似南邊手藝……真正刺目的是絲絛上麵帶的血,都黑了,都硬了,都結痂了,都聽得見天塌地陷的聲音了,“你、你這東西……從哪兒來的?……”話問出口,卻隔了千山萬水,遠得不像是自己的響動。
自此,幕啟,戲開場,墨仙與那小販搭檔唱雙簧,不外乎是這東西如何幾經周折,輾轉從衛水邊一個亂葬崗子裏來到南方,又經了幾人的手,高了幾折的價……
小桃全身都是靜的,隻有形骸深處“轟隆”作響—— 一個葫蘆,物件不大,毀人卻毀得這樣幹淨利落。其實,她知道這天遲早要來,心裏卻不願認,哪怕她常常夢見肖連雲渾身是血地站在河那邊,兩人隔河相望;哪怕他十喚九不回;哪怕她在夢中把淚都流幹了,還是不願認……
這也算是一種交待麼?“他”各處流轉,最後還是回到她手上了。
她沒哭,隻滿身掏摸,將所有的散碎銀子全兜出來,求那人把這葫蘆賣給她。那人死咬住價不放,任你千求萬求呢!她無法,急匆匆扯了墨仙往家去,回去拿錢。
她還不知道,這葫蘆是永遠不會歸她的,也是,一個作假的物件,叫她買回去日看夜看,早晚看出破綻。人家圖的就是“天衣無縫”,哪會這麼傻?
它與她注定失之交臂。再黯然神傷,日子總歸還得過下去。在她忙著收拾心情的那幾天,坊間傳言又多出好些,其中傳得最凶的一條是“夜盜”。傳來傳去,總也脫不開殺人越貨、綁票勒索、□擄掠,傳得人心惶惶,官家也加派人手巡視,卻是毛也不見一根!誰也不知道這夥夜盜究竟有多少人,誰也摸不清他們幾時活動。一想到他們極可能就混在人群中,白日落座茶樓聽人閑話家常,夜裏提刀殺人,哪個不怕?!
這樣一來,墨仙勸得就更勤了,“小桃姐姐,你還是搬來吧!前幾日還聽說呢,這夥賊人越牆飛窗,綁了幾個姑娘家,弄了不算,還要滅口哩!說不定……說不定他們早就惦上你了!你長得這麼勾人!”墨仙學了四五年的漢話,褒貶還是分不清,“勾人”一句,她隻當是讚人貌美的,四處亂用。小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