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段(1 / 2)

短數月。這城市有著分明的夏季和冬季,以及並不明顯的春季和秋季。其實已經很幹燥的季節,還是炎熱得心煩氣躁。總是看不到樹葉飄黃的淒清,總要等到農曆的八月十五,才發現,原來一年又要到頭了。

當時間在與生命賽跑,人生成了指縫間的流沙,怎樣努力也把握不住的時候,才發現,有多少美好的事物未曾珍惜和珍重。

父親的生命在飛速的流逝,而唯一能夠令他不留遺憾的,隻有女兒的婚姻重新步入正軌。父親看著艾夢夫婦相敬如賓的伺候床前,常常心滿意足的歎息。父親常回想自己的人生,其實並不太長,倉促的結束,總有那麼強烈的不甘心。父親總是在想,可以再多點時間,可以像現在這樣,一家人共享天倫。

好多年沒有看到艾夢笑得那麼開心了。他那美麗的女兒,三十多歲的女人,依然清新脫俗的似清水濯白蓮,那模樣像極了妻子年輕的時候,純潔明亮,美得不可方物。她的頭微傾,後背輕倚著站在她身後的舒誠,右手搭在坐在病床前正給外公讀報紙的小孫女瑤瑤肩上。那樣自然舒適的動作姿勢,女兒女婿看起來像默契十足的老夫老妻。父親感到滿滿的放心,微微抬頭望向相伴三十多年的妻子,妻子的眼裏盈滿淚水,既像是在看著他,又像是在望著女兒的幸福。

父親輕輕的笑出聲來,瑤瑤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連聲說:“外公,我還沒念到好笑的呢!”

這一聲倒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見父親的眼睛慢慢閉上,外婆忙說:“好了瑤瑤,外公累了,讓他多睡會!咱們先去吃飯!”

一家人走出病房,母親牽著瑤瑤走在前頭,舒誠和艾夢走在後頭。

艾夢用隻有他們聽得見的聲音說:“謝謝你,舒誠!謝謝你還願意陪我爸爸最後一段日子。”

舒誠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淡淡的說著沒什麼。

轉彎的時候經過婦科,有個女子低頭走過,艾夢卻認出來了。她抬頭看了舒誠一眼,舒誠也認出來了,喚了一聲:“米莉。”

黃米莉穿一套黑色的直裙,越發顯得身形瘦了許多。艾夢清楚看到,聽見舒誠喚她的瞬間,那女人眼裏有一閃即逝的光亮。

母親和瑤瑤說著話,不知不覺走遠了。三個人沉默的停在原地,一時都不知說什麼好。

最後艾夢說:“舒誠,你們聊聊,我先去吃飯。。。。。。”

話未說完,黃米莉卻插話道:“艾夢,我想跟你聊聊。舒誠,你可以回避一下嗎?”

舒誠坦然的點頭離開,黃米莉找了排椅子坐了下來。艾夢慢慢踱到她身邊,坐下。

黃米莉開口就說:“我是來複檢的,半個月前剛做完墮胎手術。”

艾夢驚怔的瞪大眼,轉頭看她。

黃米莉說:“艾夢,我是真的喜歡舒誠。但我知道,我跟他永遠不可能。在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離開人世,看著別的孩子都有爸爸疼愛關懷,我總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到一個男人,像父親那樣嗬護疼愛我。我十八歲高中畢業就離鄉背井的獨自來到這個城市打拚,經曆過多少商場情場上的風雨,看透了男人涼薄的本性,也早已對愛情死心。直到一年前談一項生意時遇到舒誠,我以為終於找到我一直在找的人,可是他卻已經有妻子了。我一次次約他,他總是對我既親切又禮貌,他跟我說過,他非常非常愛他的妻子,但是我知道,他並不快樂,他說很愛很愛你的時候,眼裏的落寞常常令我心如刀絞。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並不好。有一次他喝醉了,第一次抱了我。他抱著我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但我知道,他以為他抱的人是你。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晚上,已經很晚了,他雙眼冒著血絲,拚命按我的門鈴,發了瘋似的在我那兒過夜,我也知道,都是因為你。其實那天你在他辦公室見到我時,他正在請求我將孩子打掉。我跟他並不像你或者舒誠媽媽以為的那種關係,實際上我們隻在一起兩次,就是那僅有的兩次,也全是因為你。艾夢,我真的妒嫉你,直到現在,仍然非常妒嫉你!而我也非常愛他,我是為了他,才真心的說出這番話,因為我想要他幸福,而隻有你,才能給他幸福!”

艾夢低著頭,眼淚啪啪的落在醫院的白瓷地板上,一點痕跡都很難辨別。她用雙手捧著臉,略俯的背部輕微的顫唞。黃米莉將手搭在她的背上,輕輕的拍了幾下,緩緩起身離去。。。。。。

再見到舒誠時,他正站在醫院門口抽煙。

艾夢走到他身旁,他將大半根煙丟在地上,用皮鞋踩熄了。

艾夢的眼圈仍泛著紅,帶點鼻音的說:“別抽這麼多煙了,你胃又不好。”

舒誠扭頭看她,目光深沉似海,翻湧著無邊的波濤,像要將她卷起包圍。

艾夢竟然不好意思起來,連忙問:“媽跟瑤瑤呢?”

舒誠說:“在餐廳裏呢,咱們也快點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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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走得很安詳,在半個月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