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影子回頭看了他一眼,“官人,我要回去了。這二十多年,本就是老天多給我的。”
然後她頭也不回地往那個婦人飄去,可不論她怎麼撞,都和那婦人隔著一道牆似的。
影子瞬間大哭了起來,“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趙世簡瞬間感覺頭疼欲裂,潮水一般的記憶席卷而來。他想起了十六歲時他在學校的玉蘭花樹下第一次見到她,又想起了二十幾歲時他們一起拍了婚紗照,一起生養孩子,一起到老,直到他死了為止。
忽然,他醒了過來。看著懷裏的李姝,他瞬間就明白了,為什麼他在年少時總是夢見姝娘,為什麼姝娘一見到他就抓住他不放。是了,我都忘了,姝娘卻還記著。她一個人帶著這些記憶來找他,不能訴說,一個人守著秘密,想方設法回到他身邊。
本以為又是一生相守,喪女、瘟疫,一連串的事情忽然找上了她。姝娘定是受不住了,想回去,所以她才不願意醒來。
可是,他們還能回得去嗎?生死輪回,時空倒轉,為什麼姝娘在夢裏回到的是年輕的時候,定然是在她心裏,最喜歡那個時候,那時孩子還小,一家三口親親熱熱。
可是姝娘,你走了,以後我到哪裏去找你,就算我隨你而去,老天爺定然也不會再眷顧我了。
趙世簡忽然覺得巨大的惶恐籠罩著自己,他忍不住也對天長嘯了一聲。這一聲,把外頭人都叫了進來,李姝忽然也睜開了眼。
趙世簡悲痛過後,見到她睜開了眼,心頭又是狂喜,抱著她問,“姝娘,你還認識我嗎?是我啊,你別去那裏了,咱們都回不去了,這裏才是咱們的家,那裏是他們的。”
李姝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她拚命撞那道牆,最終隻能被彈回來。那個時候的自己,那麼幸福,定然不會允許外人幹涉她的幸福,哪怕是自己也不行。
李姝越哭越厲害,她再也回不去了,這裏才是她的家。
過了幾天,李姝開始漸漸好轉。唐副將那邊,也查出了一些影子。
你道是誰,就是平貴妃的那個族妹弄的鬼。
平氏夫君做著縣令,家裏好幾個妾,見李姝做了元帥婦人,後院卻空無一人,心裏越發嫉妒。
你是賢妃的假妹妹,我是貴妃的族妹,誰比誰高貴呢。憑什麼你就能做元帥夫人,我隻能是個七品孺人。恰好當地有牲口發了瘟疫,她就找人把沾了髒東西的帕子在某一日竇太太家的宴席上蹭到了閩娘身上。
她原先打的主意好,就算不能害命,讓你渾身爛透,看你怎麼霸著男人。若是死了更好,趙將軍年紀輕輕,再給他說個美人,若能把他能拉攏過來了,堂姐一家還能不能感激自己。
她的本意是想悄沒聲息地把李姝弄死,至於閩娘,一個小丫頭的命根本沒在她眼裏。
可這事兒查無實據,帕子也燒了。宴席上,她讓人把摔倒的閩娘扶起來,誰也不能說什麼。
等李姝徹底好了之後,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情了。
她平靜地讓封娘給自己洗澡梳頭,換上了一身素淨的衣裳,頭上隻戴了銀簪子,吃了碗粥,然後坐在房裏發呆。
趙世簡抱著她一起坐在房裏,夫妻二人沉默相對,什麼都沒說。
過了好久,李姝先開口,“官人,出痘不應該是這樣的。”
趙世簡沉聲應道,“我已經讓唐副將查清楚了,也找到了由頭。隻是,證據都銷毀了,那邊還連著平家。娘子放心,早晚我都會讓她給女兒償命的。”
李姝點點頭,“官人做事我自然放心。”
趙世簡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娘子說的對,若不能變強大,我們以後就不是骨肉分離,怕是要人頭落地了。娘子帶我看了夢裏一場過往,我也想到了許多東西。娘子以後有什麼想說的,隻管跟我說。以後,你再不是一個人了,你還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