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日子裏,林西子每次出門都會不由自主立即就注意到滿園的爛漫,而這滿園爛漫每一次都能讓她塞仄的胸臆被瞬間蕩空,整個人像是輕了一半兒。
對比來對比去,她最喜歡的還是鮮紅色的鬱金香。這個顏色最是嬌豔欲滴,好像滿盈著什麼沉得就要溢出來的好消息,引誘著你去細細想象和體會,然後也忍不住給她們回一個盡可能燦爛的微笑,表示信息已經收到,並且分享得很開心。
倘若是走路,在離開這些鬱金香的時候,林西子就總是慢慢踱開並頻頻回首,仿佛生怕離去得太過生硬而冒犯並辜負了她們。
她對鬱金香的喜愛,清清楚楚看在陶睿知眼裏。這天她開車送他去上班,在小區裏把車速放到比限速還要低了好些,貪婪地往車窗外看。
陶睿知便笑著說:“鬱金香真是很漂亮哈,有時候我覺得它比玫瑰還好看!哎你說,為什麼就沒讓鬱金香代表愛情呢?”
這句話忽然觸動了一個因為太過危險而一直以來都被埋藏得很深的按鈕,林西子的頭腦裏轟的一聲,天地變色。
她心裏的那個人,曾經說過,要在鬱金香花田裏,趁著她陶醉到花癡故而防線脆弱的關頭,忽然跪下,向她求婚。
林西子偏過頭,對陶睿知微笑著搖搖頭,表示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答案。
她轉回來凝神看著前方,腳下的油門加大了,很快地越過最後一片花圃,向大門口駛去。
這個地方,我怕是再也住不下去了……她忽然萬念俱灰地想。
或許根本是這個世界,我都再也住不下去了……
穎卓曾經告訴過她,精神分裂患者在病入膏肓的階段,會終日隻能以一個姿勢存在,即躺在一個什麼地方,像蝦米一樣蜷成一團。
這是胎兒在母親的子宮裏的姿勢,他們用這樣明確的方式,表示他們不能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在,需要一個徹底的重生。
而在電影《蘭花竊賊》的最後,男主角在佛羅裏達的大沼澤裏死於鱷魚的攻擊時,女主角無助地抱著他已經沒有知覺的身體,就是那樣淚流慌措手足忙亂的樣子。她嘴裏反複地說著同一句話:I wanna be a baby again……
我想要再變回去,變回那個嶄新而空白的嬰兒,一切都尚未發生,一切都還有可能,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是多麼深刻而真實的獨白,當一件不能承受的事情發生,一個人不知如何是好,就隻有渴望忽然縮小,那樣就能把一切歸零,重新來過。
這天下午,林西子按照往常的時間出發去接陶睿知。剛剛上了四環就接到陶睿知的電話:“寶貝兒,我這會兒忽然有個急事兒,可能得晚個那麼半小時才能走,你到了的話就先把車停了,在附近轉轉等一會兒吧。”
林西子答應道:“行,我就在你們樓下的星巴克吧,到時候你可以直接來找我。”
倆人約好之後就把電話掛了。林西子徑直把車子開到陶睿知寫字樓的地下停車場,然後向星巴克走去。那家店裏備有各式雜誌,林西子第一次發現的時候就覺得很不錯,萬一哪天陶睿知臨時有事耽擱,她也不必擔心悶得無聊。
剛從停車場裏出來,林西子就敏[gǎn]到後麵有一個男人在跟著她。她心裏有些警惕,但這畢竟是公共場合,到處人來人往,她也沒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