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壓城。
漸漸地,細雨輕飄,愈漸加勢,鼻息間滿是青草夾雜泥土的清香,雨滴落在麵頰,溼潤清涼。眼見雨勢加大,我忙抱緊懷中棉被疾步在暢春園中,待到暢春園一隅殿苑,守衛在此處的侍衛皆滿臉肅容姿勢挺拔,見我疾步而來皆恭敬以待,走進了,其中一將士出列低首恭敬道:“天降大雨,娘娘還是且快些進去殿苑避雨。”言辭間有著一絲擔憂。
我抬眼看他一眼,朝他一笑,便越過他朝殿苑大門跑去。
此處守衛森嚴,每隔幾個時辰便會換班,交替守衛,所選將士也皆武藝超群之人,如此一來,便保證了阿姐的安全。
胤禛曾細說過倘若阿姐再現人前會挑起軒然□,故,特意安排侍衛嚴加守衛。每日得空我便會去探望阿姐,幫她擦洗身體揉搓手腳,湯藥稀粥不曾間斷。據蕭雅說,從前聖祖爺康熙帝曾秘密傳召太醫診治過阿姐,那太醫診治過後便不得蹤跡,他說,阿姐虛寒入侵肺腑,鬱結阻塞脈象晦澀,昏迷不醒卻要等待時機,也要向正常人一樣去喂食湯藥才可能保存身體根基,故,從前都是蕭雅在照顧阿姐。其實,太醫此番言論歸結一點便是現在俗稱“植物人”,此處醫術著實深不可測,想來鄂齊有法子治愈我多年腿疾,如今,隻能等待,時機成熟,找尋高老與鄂齊聯手,願祈求上蒼,阿姐會安然無事,終有一日會蘇醒。
今日我像往常一樣去喂食阿姐飲食湯藥,許是心中懇切阿姐快些蘇醒,恍惚間竟發現阿姐手指微動,心緒紊亂,情急之下便將藥碗打翻撒到床榻軟褥中,此時便已烏雲密布,思來想去,還是去拿了幹淨的床褥想要幫阿姐換上,冬末春初,天氣還很寒涼,不容馬虎。
推開殿門,殿內紗幔迎風飄舞,輕紗彌漫中透著梔子花幽香,抱著軟褥轉身將門踢上,吱啦一聲,好似將室外紅塵隔開般,我抿嘴微笑,穿過輕紗慢慢踱步上前。
被褥堆得過高看不到前方,隻憑借感覺靠近床榻,驀地,“咣當”一聲,在寂靜的寢殿格外醒耳。我一愣,用力抬高軟褥,蹙眉低頭看向方才踢到物體,銅質鏤空香薰映入眼簾,疑惑甚至惶恐直抵心窩,口中自語道:“這鏤空香薰怎麼會在地上?明明是擺在阿姐床榻案幾上……”猛地一想法心頭閃過,緊抱著的軟褥滑落,隨之床榻隔著層層紗幔初現,床榻案幾上躺著那鏤空香薰蓋子,床榻上被褥淩亂,空無一人。
腦海有一瞬間空白,隨即,我嘴角扯了扯,輕聲喚著,有分試探,有分愕然,有分希冀,亦有分不確定,我道:“阿姐?”
寂靜殿苑室內悄無聲音,我屏住呼吸,生怕漏了阿姐細微沙啞柔弱的嗓音,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卻隻有悄然靜默。
我站在原地隔著紗幔環顧四周,期間又試探著喚了幾聲,漸漸地,希冀變成恐懼,盼望變成驚愕,心跳驟然加快,慌亂感遍布心間,腦海中閃過過往種種,卻不得釋然,聲音梗在喉間,想要大聲嘶喊卻無分毫力量,嘴唇不住地顫唞著,扯斷紗幔疾步到床榻,跪在榻前雙手震顫著撫摸著略微淩亂似乎還帶著絲溫暖的軟褥,猛地,我又瞬間站起身,一寸寸搜尋著空間有限的寢殿,淚水不斷溢出,我仰頭奮力嘶喊著,瞬間身體像被掏空了般癱坐在地。
轟隆隆……雷聲轟鳴,暴雨降至,可耳邊卻嗡嗡地,有些恍惚方才所見,心底有個聲音不斷回旋著,不曾間斷地盤旋著,“阿姐……不見了。”
寢殿門被推開,有人在我不遠處說話,此時我心神俱亂,嘴裏反複呢喃著隻得一句“阿姐哪去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雷鳴聲,嘈雜聲,身體猛地被用力搖著,我轉眸抬頭,待看清眼前之人時,瞬間,理智崩潰,擔憂、自責、鬱結、恐慌一股腦宣泄出來,我緊攥著他衣袖,哭腔道:“十三,阿姐不見了,我又把阿姐弄丟了,怎麼辦,阿姐不見了,我的阿姐不見了,十三,怎麼辦,十三,我該怎麼辦……我再一次把我的阿姐弄丟了……”夢幻中現實中,我將阿姐遺失在那個充滿血腥恐怖非常的地域,往昔令我心悸的畫麵閃過腦海,我周身顫唞著,牙齒打顫,滿眼恐慌,心神俱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