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全文完結(1 / 3)

得知白熹暫時不回京城, 陪著容姨留在了小山村,沈氏怒不可遏。

她快氣死了,把她的兒子、女兒全叫了來,訴說她的委屈, “我是他的結發妻子, 為他生養了五女一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他現在陪著個姨娘留在外地不回來了, 這說得過去麼?”

白玉蘇到底是大女兒, 心思最細, 心疼沈氏, 體貼的替她拍背, “娘, 您先別生氣。爹爹也有他的苦衷。您想想,容姨和王後是好姐妹, 王後現在把從前的事全忘了,見了容姨都不認識,容姨能放心麼?當然要留下照顧王後啊……”

“我說的不是她,是你們的好父親!”沈氏憤怒的打斷了白玉蘇,“他憑什麼不回來?!老太太在京城,我在京城,他的家在京城, 他憑什麼陪著個姨娘跑外地了?”

“不是這樣的, 娘。”白玉蘿也過來一起替沈氏拍背, “爹爹那是有公務在身的, 奉聖命搜集養生良方,並編纂成冊……”

“好了,別自欺欺人了。”沈氏實在生氣,把白玉蘿一下子給撥開了,硬梆梆的道:“你父親是奉聖命搜集養生良芳,還是要陪著他的阿容,你心裏沒數?”

白玉蘿臉一陣紅一陣白,“娘,您不要這樣啊。”

白玉蘿很有些傷心。

母親和她疏遠了。自從因為她的婚事有了爭執之後,母親便和她疏遠了。

母親不喜歡她,她知道。可是當著眾姐妹的麵給她沒臉,還是讓她傷心了。

本來門是開著的,白玉菲忙起身把門關上、插好,苦口婆心的勸:“娘,您這些話跟我們說說就算了,傳出去可不好。咱們白家現在形勢正好,蒸蒸日上,莫說大伯、父親和兄弟們仕途光明,便是我這出了閣的姑奶奶也跟著沾光,不拘哪家公主王妃宴客我都有請貼,都是貴賓。這還不全是因為七妹麼?娘,從前容姨在咱家是不算什麼,現在她是大周、圖羅兩國的一品夫人,這身份可和從前不一樣了……”

沈氏一把抓住白玉菲,頭氣得暈暈的,“她是一品夫人!她一個妾侍是一品夫人,我還不是呢!”

“娘,您不能這麼說,容姨她之所以能貴為一品誥命夫人,是因為她養了七妹……”沈氏的女兒們一起勸她。

沈氏咬牙,“她拿什麼養小七,還不是白家的錢,白家的米?”

沈氏的話還真把白玉蘇等人問住了。

白玉瑩心裏憋悶,“娘,我記得我沒出嫁的時候,您對七妹還挺好的啊,怎麼後來越來越不喜歡七妹了呢?七妹雖然調皮了些,可對家裏人一直很好。”

沈氏是真的氣糊塗了,一直以來藏在心底的真心話脫口而出,“有小七在旁比較著,玉兒肯用功上進,這比什麼不強?要不是因為這個,我能容得小七吃好的用好的,讀書習武,無所不能?”

眾人皆驚。

屋裏一片寂靜。

白玉瑩等人現出又震驚又難堪的神色。

白玉格一直沉默不語,這時濃眉一挑,沉聲質問:“您對她好,隻是因為她有用處?”

沈氏這時心中已經隱約有些後悔了,但當著兒子女兒的麵已經說出來了,不便改口,賭氣道:“是啊,我就是因為這個才縱容她的,怎麼了?”

“沒怎麼。”白玉格一聲冷笑,“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從前您能因為她有用處而縱容她,現在怎地苛刻起來了?難道您不明白麼,現在的她對於您來說,比從前用處更大?”

白玉格這話說得冷嗖嗖的,讓人脊背發涼。

沈氏一驚。

是啊,若說有用處,現在的玉茗公主對她來說用處更大啊。玉茗公主現在是王妃,以後會是太子妃、皇後,注定是要母儀天下的。

白家的姐妹性情上接近白熹,雖說也看利益,但遇事更講感情。見沈氏這樣,對她也不敢抱太大希望,紛紛勸道:“娘,七妹現在是什麼身份啊,您對她還像從前那樣縱容才好。”

沈氏辛辛苦苦養大了五個女兒、一個兒子,現在沒一個人是向著她說話的,這一氣非同小可,“一個一個都沒良心!小七是公主是王妃,那又怎麼了?就能幫著那個阿容把你們的父親搶走了?”

“話不能這麼說。”白玉蘇等人帶著歉意勸解,“您若真的想念爹爹,要不然我們設法送您到爹爹身邊,好麼?”

白玉格道:“我送您去。那個地方我去過,路熟。”

沈氏氣得伸手點他額頭,“玉兒你個傻孩子。那裏有圖羅王、王後,有不知多少圖羅侍衛、侍女,都是阿容的娘家人。娘若是去了那裏,能鬥得過阿容麼?你還送你娘親我去那兒,簡直是送羊入虎口,我不得被阿容欺負死啊。”

“至於的麼?”白玉格愕然。

“至於的麼?”白玉蘇等人異口同聲。

沈氏不理會他們,自顧自說下去,“我可不敢去。你們的父親被阿容迷住了,現在心裏隻有阿容,哪還顧得上我,就算阿容要整治我,他也是袖手旁觀。”

白玉蘇等人張口結舌。

白玉格臉色鐵青,“容姨一向與人無爭,您就這麼看她麼?好,就算您信不過容姨,那我爹爹呢?我爹爹是這樣的人麼,他會苛待您麼?”

沈氏尖聲叫道:“他怎麼不會苛待我?他罵過我,他還,他還……”下意識的伸手捂著臉頰,眸中盡是恐懼和憤怒。

白熹抽她耳光的情形,她這輩子也忘不了。

如果白熹對她一向平淡,可能她也就忍了。問題是她和白熹曾是恩愛夫妻,就算她連生五個女兒,白熹對她也一直溫柔,納連姨娘為妾的事還是她主動提出來的……

白玉格身子一震,不能相信的看著她,“他還,他還怎麼了?”

“沒事,弟弟,沒事。”白玉瑩等人見到白玉格那如被雷擊的神情,都慌了。

沈氏也有些後悔,但還是要泄憤的心情占了上風,恨恨的道:“老夫老妻了,他,他竟那般對我……他竟然對我動手……”說到傷心處,掩麵痛哭。

白玉格呆呆的站了許久,忽然像發怒的豹子一樣衝了出去。

“弟弟,弟弟!”白玉蘇等人焦急的呼喚。

白玉格衝到花園裏,滿腔怒氣無處發泄,一拳又一拳捶向石牆。

石牆上很快血跡斑斑。

“弟弟,弟弟!”白玉蘿驚叫著撲過來,死命拉著他,“弟弟,你如果生氣便打我吧,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什麼?”白玉格還在狂怒中沒有清醒過來。

白玉蘿兩眼全是淚,“這都怪我。都是因為我要再嫁,爹爹同意,娘死活不同意,娘還要我回到林家,說白家不許有二嫁之女,爹爹也是氣極了,所以才會……這都怪我……”

白玉格手痛到發木,胳膊痛到發木,心也是木木的,“我不信,我不信娘會這樣。”

他不相信沈氏會這麼做。林家就是個火坑,沈氏是親生母親,怎麼舍得把白玉蘿往火坑裏推?

“是真的……這都怪我……”白玉蘿是個軟弱性子,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了。

白玉格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父母恩愛,家庭和睦,這是他一向引以為傲的,所以他知道父親曾打過母親,會怒發衝冠,會氣衝鬥牛。可他沒想到原因竟然會是這樣……

“弟弟,我做錯了麼?”白玉蘿拉著白玉格回去,一臉芒然,“我和你四姐夫添了個兒子,他,我,還有馨姐兒,萱姐兒,冬哥兒,我們一家五口和睦溫馨,外人都不知道馨姐兒和萱姐兒不是親姐妹,還以為她倆是雙胎呢。我是過得好了,可是因為我,爹和娘有了齟齬,到現在恐怕都還有隔閡。弟弟你說,如果沒有我的事,爹爹還會不會陪容姨留在那小村子裏,不回京城呢?”

白熹和沈氏之前一直恩愛,從白玉蘿的婚事開始疏遠,之後就沒有和好過。這次白熹之所以會選擇陪容姨,白玉蘿覺得她有責任。

白玉格像木偶似的被白玉蘿牽著回去。

白玉蘿一邊拿了傷藥替他塗抹,一邊自責,“這都怪我。”

“不。”白玉格聲音沙啞,說話顯得困難,“這不怪你。這大概是天意吧?爹和娘命中有此一劫。”

白玉蘿鼻子一酸,“娘還說過,她是替你著想,才不許我再嫁的……因為我若再嫁,白家便有了二嫁之女,名聲不好,你便娶不到名門貴女為妻了……”

白玉格牙咬得咯咯響,“我堂堂男兒,需要姐姐做犧牲來成全麼?”

“四姐姐,你好好過日子,以後再不要自責了。你沒做錯。”白玉格聲音雖不溫柔,但白玉蘿聽在耳中卻是世上最體貼的話語了,拚命點頭,淚落如雨。

白玉瑩也來了,替白玉蘿拭去淚水,“四姐姐,這不怪你,怪我。如果我瞞下轉胎丸的事,爹和娘也不會這樣。”

白老太太和白熹把沈氏送到別院,本來隻打算讓沈氏待到白玉蘿出嫁,然後便要把她接回來的。因為接下來又出了轉胎丸的事,才會徹底激怒了白熹。白玉瑩覺得,父親對母親冷心冷情,她也有責任。如果她當時機靈點兒,瞞下轉胎丸的事,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麼。

“那時候我就要生孩子了,比平時笨,心思不靈巧。”白玉瑩自責後悔。

白玉格喃喃,“沒人告訴我這些,沒人告訴我這些……”

他回京城之後,知道沈氏在別院,便沉著張臉親自去接人了。沒人敢攔著他,也沒人忍心告訴他原因。沈氏也不肯說實情,把責任全推到了白熹身上,白玉格因此心中隱隱對父親有怨氣。可他不知道,沈氏被發配被冷落的原因竟是這樣的……

白玉格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去看望玉茗公主的時候,眼圈發青。

玉茗公主正帶著寶寶玩耍,看到白玉格來,笑靨如花,“寶寶快看,舅舅來啦。”

寶寶坐在地毯上興致勃勃的玩著陶響球,聽到玉茗公主的介紹,抬眼看看白玉格,禮貌的笑了笑,便又專心的玩耍了。

陶響球內部中空,裝有彈丸,搖動的時候沙沙作響,寶寶喜歡聽這個聲音。

“寶寶就是這樣,他喜歡漂亮小姑娘,不喜歡男子。”玉茗公主笑盈盈的替寶寶解釋。

白玉格悵然,“誰不喜歡漂亮小姑娘呢?”

他鼻子一酸,差點兒落下淚來。

他掩飾的端起茶杯,把頭埋在茶杯裏,半晌沒有抬頭。

他小時候也是喜歡漂亮小姑娘的。

他知道家裏有位姓容的姨娘,知道容姨那裏有位小姐姐。不過容姨住在很偏僻的院子裏,極少出門,他一直沒見過容姨,還有那位小姐姐。

那天晚上他半夜睡醒,迷迷糊糊的聽到爹娘在吵架。父親很生氣,“你怎麼管家的,連紙張也不給茗兒,讓茗兒這孩子在沙子上寫字!”母親也生氣,“一個女孩兒家認幾個字也就罷了,還想做學問家不成?依我說,小七以後學學女工吧,書別讀了。”

父親母親越吵越厲害。

父親聲音高了,“咱家雖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供孩子讀書總是供得起的。為什麼一個孩子想讀書你都不肯,難道我白熹的女兒在沙子上寫字,說出去很好聽麼?”

深夜之中,母親的聲音又尖又細,“你的女兒?小七真是你的女兒麼?你可別忘了,你見到小七的時候,她已經出生了!好幾個月了!你怎麼知道你真是她親爹?!”

父親氣得發抖,“退一萬步說,就算茗兒不是我親生的,咱們就當積德行善做好事,也能養大一個孩子吧!”

母親聲音尖銳難聽,“小七若不是你親生的,咱們養她做甚?把那院兒裏的四個吃白飯的一起攆出去是正經!”

父親摔門走了。

白玉格被父母吵得沒有睡意,瞪著眼睛想了許久的心事。

第二天他悄悄的跑去看那個小姐姐。

院子很偏,種滿了蔬菜,一個小女孩兒跑來跑去運沙子,把沙子鋪好,她開始認真的在沙子上寫字。

小女孩兒漂亮極了,白玉格不由自主的走過去。

人漂亮,字也寫得漂亮,真不像小孩子寫的。

白玉格慚愧了。

沈氏給他的是上等宣紙。他在上等宣紙上寫出來的字像狗爬一樣,小女孩兒在沙子上寫的字卻這麼好看……

白玉格悄悄的來了,又悄悄的跑了。

他跑回屋用功去了,一邊往外搬一邊不服氣的嘟囔,“不信我比不過一個小姑娘!”

沈氏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滿臉激動之色。

她的寶貝玉兒終於知道用功了啊,不用人催都知道用功了啊。

白玉格跑到沈氏身邊,“我是男子漢,一定要比小姑娘強!她在沙子上寫字都那麼好看,我要超過她!”

“好,好,玉兒是男子漢,玉兒要比小姑娘強,要超過她!”沈氏溺愛的、一迭聲的道。

從這之後,白玉茗的待遇就好起來了,再也不用在沙子上寫字了。

隻要能讓白玉格這根獨苗苗用功上進,給白玉茗好吃好喝供她讀書習武算什麼呢?沈氏願意。

連容姨都搬到了不那麼偏僻的院子,月錢按時發了。

白玉格和白玉茗你追我趕,走得很近,時常到容姨那裏一起吃飯、一起做功課。不記得是哪一年了,午後小憩起來,聽到容姨和奶娘說起往事,“……兩個孩子餓得哇哇哭,心都碎了……現在不管怎麼說小山和小丫不挨餓,很好了……”

白玉格一直記著這番話。

他漸漸長大,白玉茗也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曾經想過要追查白玉茗的身世,如果白玉茗不是父親親生的,或許他便可以……可是想到容姨和奶娘的話,他又沒有勇氣了。白玉茗如果真的不是父親親生的,一定會被趕出白家,再過那種挨餓受凍的苦日子……

白玉格過了一段很煎熬的日子。

這種煎熬是在白玉茗隨趙戈“私奔”時候結束的。

白玉茗和趙戈“私奔”之後,白玉格憤怒極了,一直待在外地不願回家。

他不能接受白玉茗已經嫁給別人的事實。

玉茗公主身世大白於天下,白玉格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真的不是白家的孩子。如果他白玉格下手早,哪輪得到別人?他和玉茗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一般……

兩滴淚水落在清茶之中。

玉茗公主關切的湊過來,“弟弟,你沒事吧?”

“沒事。”白玉格迅速擦去淚水。

抬起頭,他笑了,“玉茗,如果早就知道你不是爹爹親生的,嫁給我多好。咱倆一起長大的,再沒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半真半假的口吻,與其說是真的,倒不如說是開玩笑。

他沒有像上次似的認真執著得讓人害怕,玉茗公主語氣也便輕鬆了,“那怎麼可能?弟弟,太太不喜歡我。”

玉茗公主目光大有深意,“弟弟,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便知道了,太太不喜歡我。”

沈氏就算最和顏悅色的時候,白玉茗也不敢親近她。小孩子的感覺比大人更敏銳,誰喜歡她,誰不喜歡她,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心裏清楚著呢。

白玉格大概覺得這件事很好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他心中湧起一陣陣的絕望之情。

是的,他母親不喜歡玉茗。如果他母親喜歡,如果他母親寬容,他早就可以追查玉茗的身世了,早就可以央求容姨,早就可以如願以償了……

路生緊張的央求翠錢,“求求你了,盯緊白玉格。王爺可是吩咐過了,隻要這小子來見王妃,一定得盯緊了。”

翠錢納悶,“那你就盯緊了啊。”

路生愁眉苦臉,“可是我進不去內殿……”

路生打恭作揖的央求,翠錢撲哧一笑,“白家小少爺沒什麼的,他就是從小和我家姑娘一起長大,姐弟情深。”

打趣著路生,翠錢還是進內殿去了,“盯”著白玉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