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位老叟。穿得不錯,是細布,抽著旱煙笑問。
這應該是東田山莊裏的話事人了,沒個名分,也沒有實權。隻是幫助他管理山莊罷了。
而他因為王夫人的那句‘每年按照中數交租’,略等於把莊子盤了下來。叫他一句‘秦莊主’並不為過。
一行人入內,秦鹿看見莊子裏的建築整齊,雖說大多是黃土胚子的底,上麵覆蓋茅草,但也很有一些磚瓦石牆。到了最中央,竟是一座前後三進的宅子,琳琅滿目的幾十間房?
進去後,隻見一應照壁影牆、抄手遊廊、假山、垂花門、前庭後舍、廚房馬廄一應俱全。
更難的的是:花園側居然還有個自家釀造果酒的酒莊?
老叟笑道:“這裏原是主子們避暑用的,隻是自去年,奶奶們說這裏不祥,便不曾來了。寶二爺讓傳令的人捎話,說這裏讓您住著;也問龍潭虎穴的事情讓我們說個明白……罷了。稟告莊主大人,咱們真交不上今年的租子咧!飯都吃不起咧!”
秦鹿頓時一驚;林紅玉、平兒,連著鈴鐺也變了臉色。
吳十方本來笑眯眯的看,他挺喜歡山莊裏的風水的,精靈通透,適合於他。聽到這話老鼠眼嘩的一瞪,瞪出了十分凶光。
王夫人說讓秦鹿‘按照幾個大莊子的中數交租’,東田山莊卻說吃不起飯?
這是讓秦鹿自掏腰包的進行貼補?
吳十方瞬間計算出來:東田山莊每年的糧租價值八百兩。連上打獵的野味、挖掘的山珍、大周戶部衙門對梯田莊戶的耕牛和農具補助……
各項疊加起來,秦鹿足足要貼補一千三百多兩銀子?
秦鹿還要管著千餘名莊奴的吃飯問題?
吳十方哢擦咬了大板牙,喉嚨眼裏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
他知道秦鹿出得起銀子,但是還有一個月就要交租。一千多兩白花花的銀子啊,秦鹿得把酒樓的那邊搬空了才行。秦鹿拿什麼再做善事?
他難得賺錢的,隻能偷油。
而有了秦鹿,他早就不喜歡偷油了……
秦鹿早有了心理準備。略微一笑的問:“上一任的大管事在哪?”
老叟回道:“上一任的大管事是餘管家的親信。昨日過來的說您要來,然後喚了他。再然後……他被鞭殺了。”說著連忙低頭。
…
…
“一個可憐人啊。”
秦鹿憐憫上一任的大管事。
王夫人果然比鳳辣子還狠,絕是個手辣心黑到沒有底限的死老婆子!
老叟說的餘管家叫作餘信,負責榮國府所有人月例銀子的發放,包括他秦鹿,也包括寶哥兒這樣的主子。
所以餘信的威風很大;前任大管事是他的親信,自然也不是一般人了。卻被王夫人隨意鞭殺,也就是虐殺?
弄死那人的目的也很簡單,是逼他秦鹿!
“嘖,殺雞給猴看呢。”秦鹿輕輕的笑。
看來王夫人沒想著他有本事弄好山莊,逼他向寶哥兒和可卿妹子借銀子呢。裏外是他秦鹿欠賬,王夫人和鳳辣子卻可以填補了虧當。
“爺,我還有些體己銀子。”林紅玉扯住秦鹿的手。
平兒也如是。
秦鹿直接搖頭。他還沒有不要臉到吃兩個小可憐軟飯的程度,問老叟道:“我記得以前的賬本。收米、收黍、收菜、山間打獵的野味全都不錯,怎麼鬧到這種地步?有了如此多的虧當?”
“因為野草。”說著話,老叟的眼圈紅了。
他心疼喘不過氣。秦鹿輕拍他的背部,扶他坐下,他的眼圈就更紅。
一來真的傷心;二來覺得秦鹿這樣的好人不該來到這裏,詳細的道:“去年的租子交得極好,可不知道哪個天殺的商旅!我們播了種,他們經過掉落了好多野草的種子。開始隻是一片,沒怎麼在意,卻瘋狂生長,把糧食的苗兒都擠殺了!我們掘之不盡;殺之不及。想放火燒山,又舍不得剩下的糧苗。
不過您放心,我們的人已經出去燒山了,斷不能讓您這樣的新莊主再被主子們打殺了去。
明年的收成可能差點,但是會好起來的。”
秦鹿滿意點頭。以大周國的耕種條件,燒山也是一種良方。
他抬起頭,發現遠處山間湧起黑煙,有點可惜這裏的青山綠水。剛想說話,突見老叟走到門外,拽起一株常綠、多肉質的草本植物,殺父仇人似的對自己喊:“莊主,就是這狗東西!有很多種呢!帶刺的,不帶刺的;肉厚的,肉薄的…吃起來都是極苦!”
秦鹿:“……”